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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山谷里的精灵散文除了赤裸的、陡峭的、苍茫的山体,在马路两侧,看不到另外一种点缀的颜色。绿色,也是一种荒芜的颜色。它在夏天里,到达极至,臃塞了生命的缝隙,把大地上全部的颜色都遮挡,都驱散。想起一句诗,不要更多,只要一点点。恰到好处,便是一点点予人的感觉。可是,不论是生物界还是人类,贪欲都是本性,我们都不懂得节制,不懂得,美,原来都是恰好的一点点。所以在目不暇接的绿色面前,乏累毫不迟疑席卷而来,让我们的行程陷入困顿。这是一种身体的困顿,但它却来自于自然的蛮横和霸道。并没有更多的车辆,在这荒芜的乡野,孤独成为它独有的特性。而有限的车厢里,我们都成为孤独的独立体,没有谁的孤独可得到应和,也没有谁的孤独
2、可以跟谁相近,这一瞬间,多数种孤独在空气中漂浮,它们之间不碰撞,也不接纳,它们都在各自的孤独中孤独。旅途中的孤独也有一种无法描述的气质,它让人的思想在有限的时间里飞离了事物的表层,成为空洞而无法捕获的幻想。短暂的时间里,谁都可能成为庄子,大鱼的脊背,大鸟的翅膀,多少逍遥都在这种无穷无尽的幻想中游历。只是,这样的时间,在红尘万丈的现世面前,在我们风尘仆仆的神情面前,多少显得滑稽起来。我不知道这样的行程会有多长多久,只清晰这样的行程的结束之地,应当是一个村庄。但茫茫路程,并没有任何一个村庄迎面而来,或者擦肩而去,我们无法停顿,便老也觉得渺茫的心思在大鱼和大鸟的翅膀跳动。路途究竟会有多遥远呢?人的生
3、命都是有限定的,这样有限定的人生,去走一回无限定的旅程,对我,多少有些艰难,不止肉体上的,精神上我也同样无法胜任。但此刻,希望尚未泯灭,也不行能泯灭,我们的奔赴因为有一个可能的目的而延长了希望的路途。截断我们的行程的,不是任何一个村庄,这多少有点懊丧。搁浅下来的形程也松沓沓地散着,成为另一种理由和借口。我坐在宽敞无人的马路中心,坐在起先凉下来的柏油路上。可笑的是,即便我在这个位置上坐上一万年,都不会使人的尊严得以发挥,在四周的环境中,我渺小如蚁,我们的汽车,也渺小如蚁。自然是博大的,它既容纳青春,也容纳苍老,既使美妙持续,也放纵丑恶的存在。在自然面前,人类就像耍把戏的艺人,尊严荡然无存,只有生
4、存的技能。这样的思绪纷扰着我,使我在一个生疏之地陷入了自己的樊篱,无人救赎。一阵歌声打断了我纠缠无聊的思绪,竟然发觉,在遥远的马路终点,出现了一群人。我无法看清晰他们的样子,但他们的声音在群山四处同时响起来,好象是谁突然派他们出现,没有任何前奏,就在我的耳边,我的眼界,我的身体旁边,那样清楚无误地凸显出来。一瞬间,他们纯净而稚嫩的声音,将几座苍茫的群山都点亮了,夕阳中火红的群山,像一束束火把,在天地间多姿起来。声音越来越近,他们的面貌也越来越清楚,我拿起照相机,静静地拍下他们的身姿。这是一群小学生,六一刚过,他们还穿着崭新的花衣裳,男孩子的球鞋上,那个商标还没有被黄土沉没。我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
5、,要到哪里去。也就是刚才,我已经对满眼陡峭的青山起先盲目,也对此次的目的地起先悲观。但此刻,我知道,要去的村庄,肯定是藏在什么地方。就像他们一样,会突然地点亮我的情思。很长时间,他们还在回头观望我们,而我们的眼睛,始终沿着他们的路途前行,他们钻入了山与山中间,瞬忽又不见了踪迹。使我们对他们的出现又产生了怀疑。我们从来都不信任自己的眼睛。这是人在经验中最错误的直觉。群山都是相连的,它们之间仅有一条羊肠小道,根本无法容纳一辆车的躯体,而山路上的草丛,石子,树木,坑洼,都在阻挡着我们的行程。但这样的阻挡是虚弱的,因为路上已经有了清楚的绵延的车轮滚压而过的痕迹。我们遇见一群羊,洁白而机敏,它们占据了一
6、整条坡,使山看起来矮而宽,他们缓慢地移动着,像一片白云,在松软的风里,移向东,又移向西。时间在这样的移动中起先停顿。或许山里的时间,就是这样懒散而缓慢。而山谷里生存的居民,也在这样缓慢的时间中度日。会不会,因为这种闲散的缓慢,而使生命可持续的更许久一些呢?或许会吧。在某个村庄里,曾遇见百岁老人,他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过村庄半步,他像一棵树那样在村庄的泥土里扎着根,虬劲着,苍老着。生命在村庄里是许久而牢固的。这也使我对村庄越来越生依恋之态。牛在草丛里无声无息,你细致观望,才可发觉它用心地吃草的样子多华蜜,它安静地抬起大眼睛扫过我们的风尘。一只鸟在一头牛的背上停下来,小眼睛也扫过我们的风尘,然后,飞到
7、茂密的树枝上。它们对于我们的到来,并不惊惶,照旧在做自己的事。安排的生活,便是这个样子,不惊诧,不惊扰,不犹疑。蜻蜓,蝴蝶,都在无名的花枝间翩迁。全部这些存在的生灵都在提示我们正在靠近一座村庄的事实,但是,我们没有望见任何一座村庄的影子,没有发觉除我们之外的任何一个人。村庄,在渐渐现出的很多条小路终点,我怀疑,走上任何一条里,都可以得遇一个村庄,得遇我所要寻访和觅见的结果。只是,我们的脚力和心智是有限的,无法同时踏上通往全部村庄的道路,也无法使全部的愿望得以实现。天圣阁,是一个村庄的名字,让人想到神仙。神仙喜爱高处。高处的寒意只有神仙能够化解。而世代居住在这里的人们,是不是也若神仙那样自由而安
8、意呢?村庄里满是牛粪、马尿、青草和鸡屎的味道,我们走过的每一步,都踏着成堆的干了的牛粪。即便如此,我们的鼻息里并没有不适的感觉。这就是乡村特有的味道,它让人联想到烟火和食物,联想到红尘,联想到生命本身最朴实的质地。只是,村庄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破旧的窑洞,门窗上是明丽的塑料帘子,黄土的院子里,斜斜地立着接收电视的机器,十八九岁的姑娘,蹲在地上喂给小鸡添食,年老的爷爷,坐在大石头上,驮着一轮夕阳,抽旱烟,烟雾围着他的头顶,他的白胡子在风中微微地抖动着。在山上一介碑石上,我们看到了一些旧日岁月在村庄中遗留下来的痕迹。对于村庄来说,区区几百字,又如何能将它的过往历史具体道出。站在天圣阁的最高处,山风
9、吹开夏天的帏幔,撩起了夜色中的凉爽。村庄宁静如初,或许深山太深,沉没了生灵们的气息,使村庄的存在成为画面中的景象。没有告辞,也没有挽留,在一座村庄面前,我感到自身的浑浊和庸俗,而这样的样子,如何让一座村庄接纳?只好乘着夜走归途。回程相对轻松。人迹渐无,来路上的牛、羊,都消退不见了。穿过一层又一层的山脊,越来越厚的山被我驮在了身后。夜色罩下来,寒气一点点逼进来车里。我闭上眼睛,望见越来越厚的山后面,草丛里,树木的旁边,随意一条坎坷的路上,那些山谷里的居民们,正在夜色里缓慢地向我走来。而我的前面,是空阔的马路。并没有回头的愿望,我知道,他们恒久都在山谷里行走,生活,等待。像,一棵棵长青的老树,一件件锈绿的古器,一枚枚鲜活的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