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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夜行火车陈映真 夜行货车 去吧，但愿你一路平安桥都坚实，隧道都光明踏上火车的一刹那，熟识的气味扑面而来，那是被南来北往的男女老少反复运用的棉被的困难气味，是脏水浸透劣质地毯又蒸发干后的酸腐气味，是一趟趟推来推去的小餐车里盒饭和泡面的气味，是污水满地的厕所那股挥之不去的刺鼻气味，还有此刻蜂拥上车大包小包的从各处角落聚集在一起的混合气味。在熟识的气味里，总是身心妥当。一阵开车前的混乱骚动之后，一切归于安静，安排下来的人们，起先彼此搭话。火车车厢是个奇异的所在，不仅能勾起青春记忆和前尘旧事，更有无法说明的熟络亲人感，在小小空间总能最大扩散。一旁随女婿返乡的一口乡音的大妈已经迫不及待地询问我此行的目的
2、和目的地了。在火车上，虽然遭受初恋情人和被小偷光顾的这类狗血剧情都让我碰上过，但肯定不会时常上演。而相较于以速度取胜的航班和高铁，夜行的火车，没有故事发生却几乎是不行能的。这个春夜的剧本和空调有关。空调太冷，年纪大的旅客纷纷投诉，列车员说可以自己把车顶上的冷空气出口关小甚至关闭。可问题是，我们铺位间的顶置空调开关失灵，任你怎么扭掐按转，都听见呼呼的冷风咆哮着吹出来。上铺的大妈指挥女婿折腾半天，也泄气了。中铺的我家老人干脆坐到过道旁的靠窗小凳子上，说没法睡了，并点名指责铁道部不作为，而且搬出阴谋论来，觉得列车上有坏人，就是要把大家冻病。讪笑过、劝慰过之后，我觉得自己再坐视不管简直就是缺乏怜悯心正
3、义感。跟列车员打听了可以找火车检修员来看看，于是，我沿着晃荡的火车从8号车厢始终走到唯一黑灯瞎火的1号车厢，从未抵达过的1号车厢原来藏着巨大的隐私：它是火车工作者的休息室。明灭的车外灯光中几个男人聚在一起聊着什么。把检修的事儿刚一说，那年轻的但看上去已经干了不少年头的检修员比我还无望：没钱呀，火车穷呀，那些东西都有质量问题，修不好的。你找列车员给你们换个铺位吧。我站在黑暗中，坚持：不管能不能修好，你得去看看。我等着你。他牵强答应了。等我再穿越8节车厢回到自己的铺位时，火车竟将近熄灯时刻。列车员督促着大家赶快上床睡觉。时间分秒过去，懊丧的心情起先覆盖，好吧，就算那个检修员是敷衍我的吧。火车，却夹
4、带着我的懊丧没心没肺一路北行。呆呆看着因为火车关灯而显得清楚了的窗外夜晚，高楼住宅已建得离铁路那样近，仿佛伸出手就能触碰，我想，入住的肯定不会都是火车司机的儿子吧？难怪如今公鸡不再司晨，周扒皮的故事也没有孩子听得懂，那老祖宗们宁静黑暗中自然而眠的天经地义，亦只存于想象或小说文字及电影镜头了。曾经的城市，是一晃而过的瞬间灯火，现在的城市连绵不绝似乎没有终点，高架桥、路灯、霓虹没完没了。乡村不知退向了哪里。要找到如海沟般的黑夜乡村，几乎没有可能。城市化这个词，从来没有这样明白无误的出现在夜色恍如背景的眼前。隐隐的担忧却也只能是担忧，我无力，大家都无力阻挡城市的扩张和乡村的退缩与消亡。无法想象，这个
5、世界，没有小镇没有村庄，只有城市。就似乎没有绿洲湖泊高山只有沙漠。火车减速，快要进站了。记起张爱玲在异乡记里的那段：“在我，火车站始终是个特别离奇的所在，纵然没有安娜?卡列尼娜卧轨自杀，总之是有很多生离死别，最严峻的事情在这里发生。”火车刚停稳，站台上立即呈现出一种兵荒马乱的景象，没有温情的告辞没有不舍的相拥，只有人潮汹涌的匆忙。奔跑的，常是有点年纪的人，莫非真的是人老了或意识到自己老了，就总会担忧追逐不上，或被生生丢下？那些年轻的男子，背着大大背包拎着行李大步流星不急不忙看上去前程似锦阳光满满，就算在这夜行火车的站台上。穿着高跟鞋在站台上艰难疾走的女子，我知道，她们还要经过漫漫岁月才明白，在
6、这样的时候，让脚舒适让行走稳当是多么的重要，而被增加的高度相较于舒适稳妥，是多么的微乎其微。可是，谁没有过这样一段既熬煎自己又于人无益的虚荣年华呢。人生中，总有必走的弯路必奢侈的时间必经验的伤痛包括我们的脚弓。一个男孩，竟折了一枝花团簇簇的芒果树枝背在肩上要带着回乡，不知是要给家乡的姑娘看看南国芒果树开花的盛景还是应了人的要求带回去做偏方？我在黑暗的车厢窗前看傻了，真想找到他问问究竟是要做什么。新奇害死猫，但，不新奇日子又有什么趣儿呢。火车在十几分钟的停顿后，又接着它夜晚的行程。城市的铁道边间或闪过老街老房子，还有没来得及发芽的老树枝桠。那些有沧桑感的让人有念想的旧东西，只是一瞥，就心有戚戚。
7、我们为什么有些时刻会喜旧厌新？因为那些旧的似乎是不变的，意识到世界上有不变的东西，我们才能慨然接受变更而变更是那样多那样的迅雷不及掩耳，让青春已逝的我们，有点跟不上时代的趟。那光明的半月高挂车窗外不断变化着的天空，穿过云层和飞奔的火车紧紧相随。翻山越岭的夜行火车，这时，仿若是我们能保留的最终一点乡愁。拿着小手电的检修员在我已经放弃时姗姗而来，他爬上中铺，悬在两个铺位之间，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尖嘴钳，三下两下就把空调开关拧住了。怎么了？我问。滑丝。他回我一个专业名词。夜行火车上今夜的故事，或许就此告一段落。但，前路漫长，这样枯坐在哐当摇摆的火车里，觉得岁月也在疯跑，以往事、思绪、暗夜为背景的山川河流，一刻不停漫延在周遭，土耳其诗人塔朗吉的那首诗歌，这一刻随着向后退逝的一切事物清楚出现：去什么地方呢？这么晚了漂亮的火车，孤独的火车凄苦是你汽笛的声音令人记起了很多事情为什么我不该挥动手巾呢？乘客多少都跟我有亲去吧，但愿你一路平安桥都坚实，隧道都光明一个人，爱上夜行的火车，是灵魂的特别须要。 第5页 共5页第 5 页 共 5 页第 5 页 共 5 页第 5 页 共 5 页第 5 页 共 5 页第 5 页 共 5 页第 5 页 共 5 页第 5 页 共 5 页第 5 页 共 5 页第 5 页 共 5 页第 5 页 共 5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