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残狼灰满读后感_残狼灰满的故事.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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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22年残狼灰满读后感_残狼灰满的故事(一) 灰满侧卧在浅浅的雪坑里,举起身一体右侧那条后腿,在空中蹬了蹬,膝盖下那截两寸长的脚爪就像被风折断的芦苇穗一样,左右晃荡了两下,滴下一串血粒,火烧般地疼。欧,它无望地长嗥了一声。假如仅仅被臭野猪咬裂了腿骨,它还可以爬到箐沟去用尖尖的嘴吻挖几株龙血丹的根根,嚼得糜烂,和到稀泥里,敷在伤口上,是有希望把腿重新接好的。狼也有自我救治的传统医术。但是,现在它的脚爪不是一般一性一的折裂,而是彻底断了,不仅尺骨和桡骨断成两截,筋脉血管也都被咬断,只连着薄薄一层皮囊。它明白,即使它把整个身一体都埋一进龙血丹的药泥去,也救不了这只脚爪了。 它凝视着日曲卡雪峰慢慢西

2、坠的太一陽一,一颗狼心猛烈地颤一抖着,有一种在千仞绝壁上不慎踩滑了一块石头失足跌了下去的恐惊。 狼是以刚毅和凶悍著称的动物。日曲卡山麓的猎人都说狼是老树根根做的神经,花岗石雕刻的骨肉,以此来形容狼坚韧不拔的意志。狼不像人那样娇一嫩,也不像羊那样脆弱。假如灰满只是断了右后腿那截脚爪,它不会无望的。狼可以用三条腿走路,也可以用三条腿奔跑。狼撒尿时会跷起一条腿来,其实就是对跛脚生活的一种演练。快速奔跑时,四条狼腿里也总有一条闲置不用,靠三条腿运动向前,这也是一种防患于未然的措施。狮虎熊豹这样的猛兽一旦断了一条腿,就会走路趔趄,严峻影响狩猎的速度。这方面它们比狼差得多了。 狼的这三条腿行走的天赋,既非

3、老天爷的特别照看,也不是造物主的慷慨赏赐,而是在严酷的丛林生活的压力下进化而来的一种生存技巧。狼是猛烈的食肉兽,但和狮虎熊豹相比,狼的体格就显得太小了。羚羊马鹿这样的食草动物面对孟加拉虎或雪豹会闻风丧胆魂飞魄散,但遭受到狼,特殊遭受到离群的孤狼,虽然也会胆怯也会惊恐担心,却不愿放弃死里求生的幻想,即使狼牙狼爪无情地落到身上,也困兽犹斗。老虎咬住猎物的后颈椎,强壮的虎腭用力一拧就可以在极短的瞬间把猎物弄得窒息昏死,而狼就要麻烦得多。狼牙虽然尖利,但狼腭不够孔武有力,无法一下子就把猎物的颈椎拧断,免不了要有一场殊死的拼斗。最终当然是狼获胜,却不能解除在搏杀过程中狼自己也受到某种程度的损害。被咬断一

4、只脚,是狼身上最常见的报应。犬科动物的爪子不像猫科动物那样有副锋利如尖刀的指甲,狼脚又细,山穷水尽的猎物情急之下,极有可能就咬住了狼脚,即使是只啃食浆果和草莓的松鼠,在这种时候鼠牙也变得锐利起来,能活脱脱把含在嘴里的狼脚咬下来。 殊死的搏杀,谁也不会口下留情讲客气的。 在人类的想象中,野生动物尤其是食肉类猛兽个个都健壮美丽,浑身上下没有缺陷。这是一种无趣的误会。丛林里的野生动物生活的环境比人类严酷得多,因伤致残的比例也要比人类大的多。瞧瞧古戛纳狼群就知道了,成年大公狼至少有一半是挂过彩的,宝鼎的嘴就是被鹿蹄蹬豁了一个大口子,再也闭不紧了,什么时候都露出白亮亮的犬牙,滴淌着透亮树脂般的又粘又稠的

5、口水,成了豁嘴狼;哈斗和飘勺左前腿都短了一截,哈斗的脚爪是被猎人捕兽铁夹夹断的,飘勺的脚爪是被一只生气的母山猫咬断的;还有老公狼库库,右脸和右耳以及右边的半块头皮,都被狗熊的巴掌撕掉了,露出灰白的头盖骨,从右侧望去,简直是一具骷髅这算不了什么,生活嘛,总要付出代价的。 灰满是古戛纳狼群中的现任狼酋。在以弱肉强食为唯一法律的狼群里,只有最强壮最英勇的大公狼才能当上狼酋。灰满身坯高大,从鼻尖到尾尖全身一毛一色灰紫,就像天上一一团一蓄满雷霆蓄满闪电蓄满暴雨蓄满冰雹的乌云。假如此时它仅仅是断了右后腿那截脚爪,它会连哼都不哼一声,弓腰曲背蜷缩起身一体,用自己的狼牙把自己腿上那截毫无希望的脚爪噬咬下来,免

6、得成为累赘。它会忍着断肢的难受,照样站在狼群的前列,率领众狼在日曲卡山麓闯荡猎食。它有足够的志气显示狼酋非凡的风采。 恼火的是,灰满原来就是一匹三只脚的跛狼! 那是一年前一个秋天的早晨,狼群遭到猎人和猎狗的围捕,灰满正逃着,突然背后传来轰的一声巨响,它忽然觉得右前肢一阵发麻,好像身一体的重心有点失衡,奔跑起来别别扭扭。猎狗快踩着狼尾巴了,它逃命心切,顾不上去看看原委发生了什么事,一头钻进密匝匝的灌木丛。摆脱猎狗的纠缠后,它这才觉得右前肢疼得慌,低头一看,原来猎槍里射一出来的滚一烫的铅一弹把它右前腿下那截两寸长的脚爪削掉了,山泥糊住了伤口,倒也没流多少血。身上少了点东西,它当然有点沮丧,却并没有

7、消沉。三只脚的狼在狼群中并不罕见。刚受伤的几天里它走路还有点颠簸,等到伤口脱痂难受消退,也就渐渐一习一惯了,行走奔跑几乎和受伤前同样平稳利索。半年后,老狼酋波波老眼昏花掉进猎人的陷阱被竹签子扎死了,灰满靠着三只脚战胜了竞争对手肉陀,荣升为狼酋。 原来就只有三只脚爪,现在又断了一只,三减一等于二,又都断在身一体右侧的两条腿上,灰满明白,它是真正残废了。 在狼群社会里,谁不幸残废了,没有疗养院,也没有残疾狼协会,只能是被生活无情地淘汰掉。记得去年冬天,古戛纳狼群在猛犸崖旁边把一头正在冬眠的狗熊从一个山洞里引一诱出来,十几匹饥饿的大公狼和生气的狗熊在洞外雪地里激烈周旋,大公狼甩甩躲过了熊掌的拍击,扭

8、一动狼腰刚要从狗熊的胯一下溜走,不幸踩在一块薄冰上,吱溜,滑了一跤,急红了眼的狗熊趁机一屁一股坐在甩甩身上。狗熊的屁一股又大又沉像磨盘,坐在对手身上用屁一股慢磨细碾是狗熊克敌制胜的独特手段。而狼是铜头铁腿麻杆腰,狗熊的屁一股恰恰坐在甩甩的腰上,甩甩惨嗥一声,腰椎被坐断了。虽然狼群最终还是吃掉了那头蠢笨的狗熊,但甩甩的腰耷在地上,只能像蜗牛那样渐渐地爬动。狼群不行能为了甩甩而停止在森林里游荡觅食的。半个月后,狼群又经过那片雪地,甩甩早就变成一具骨骸,几只饥饿的秃鹰还在天空回旋。 甩甩的结局还不算是最凄惨的。也是在一个风雪充满的冬天,被饥饿严峻困扰的古戛纳狼群铤而走险去攻击日曲卡山脚下小村庄里的一

9、个马厩,马肉没吃着,那匹名叫驼峰的母狼肚子被子弹洞穿,逃出危急地域后,驼峰的肠子拖出好几米长,趴在雪地上再也起不来了。饿绿了眼的狼群受到驼峰漫流在外的肠子那股甜蜜的血腥味的刺激,突然一拥而上,挤眼间就把驼峰撕成碎片。 灰满现在想的是,自己会怎么个死法,是甩甩其次?还是驼峰其次? 古戛纳狼群就在离灰满几十米远的马鞍形山凹地里分食着那头该死的野猪。山洼一片红光,分不清是猪血还是夕一陽一。几丛衰草,几片残雪,早春的日曲卡山麓,荒芜而寒冷。狼群已经两天没觅到食物,无论大狼小狼公狼母狼都饥肠辘辘,谁肯放过眼前这顿美味可口的野猪肉?以死野猪为轴心,围着四、五十匹狼,你抢我夺,时常传来争食的嗥叫。 很快,山

10、洼的雪地里只剩下一副被肢解一开了的奇形怪状的野猪残骸。 狼们吃饱了,三三两两朝灰满躺卧的雪坑溜达过来。灰满朝狼群瞄了一眼,每一匹狼的肚子都胀鼓鼓的,有的打着饱嗝,有的甜着嘴角的血丝,显得心满足足。它松了口气,看来自己不会成为驼峰其次了。狼虽然还保留着同类相食的陋一习一,但这种惨不忍睹的事一般都是在饿得眼睛发绿丢失理智的时候才会发生;只要胃囊里还有内容,狼对同伴的肉就引不起食欲。 狼群散落在灰满四周的树底下和草丛里,有的蹲坐,有的躺卧;没有奔跑,没有热闹,也没有嗥叫,安宁静静,好像在等待什么。灰满心里很明白,狼群是在等待新狼酋的产生。它报废了,站不起来了,当然也就不再是狼酋。狼是社会一性一群居动

11、物,不能没有首领,不然就会变成一盘散沙。 好几匹成年大公狼的眼睛闪闪发亮,比饿着肚皮在雪地里瞧见了小羊羔还要兴奋。人类把费尽心机往上爬的家伙比方为野心狼,并非凭空栽赃诬陷。狼群中常常爆发为争夺地位而战的血腥撕咬,可以这么说,全部的公狼都是社会地位的角逐者。灰满知道,此时此地觊觎狼酋高位的大有狼在。 灰满躺卧的浅浅的雪坑旁,有一座隆一起如龟甲的雪包。登高是权力的像征,根据古戛纳狼群的行为规范,一匹大公狼只要跳上雪包傲视众狼,长嗥三声,没有谁扑上来争抢,就算是新狼酋了。 豁嘴宝鼎朝像征着狼酋高位的雪包跃了两步,突然猛地刹住脚,扭头跑回树林,好像撞着了一堵无形的墙;跛脚哈斗围着雪包绕了小半圈,也一甩

12、狼尾返回原先的位置,好像雪包背后有一支猎槍正瞄准它;骷髅库库一口气蹿上雪包,在顶上才逗留了几秒钟,不见谁来撵它,却连滚带爬地撤了下来,好像上面太陡太滑站立不稳。还有几匹大公狼你瞧着我我瞪着你,忸忸怩怩的好像不好意思跳出来逞能。 这些家伙怎么变得虚心起来了?不,虚心这两个字在狼的生存词典里是恒久找不到的。灰满当过半年狼酋,对手下的臣民了如指掌,这些家伙之所以在做梦也垂涎三尺的狼酋高位面前踟蹰不前,唯一的缘由是胆怯肉陀。 内陀是古戛纳狼群中出类拔萃的大公狼,上半身一毛一色焦黑如炭,下半身一毛一色雪白如雪,集黑夜恐怖与冰雪冷酷于一身。这家伙肩胛上长着鹅蛋大小一块疙瘩肉,活像瘤牛隆一起的鬐甲,这一生理

13、特征使它得了肉陀这么个惊奇的名字。它身坯比一般草狼要高出半个肩胛,壮实整整一圈,同灰满不差上下。灰满和肉陀同年诞生,各有各的绝活。灰满善扑,曾从几丈高的山崖上扑倒过一头藏在绝壁间的岩羊;内陀善咬,曾一口咬断正在疾跑中的公鹿的喉管。老狼酋波波还在世时,它灰满和肉陀就是古戛纳狼群中并驾齐驱平分秋色的双杰。个体雄一性一之间社会地位越接近其惊慌度就越高,它灰满和肉陀当然也就不行能和谐相处,都恨不得一口把对方吞了,因有狼酋波波管束,谁也没敢轻举妄动。波波一死,恶斗马上起先。谁都想自己去填补波波留下的狼酋空缺,谁都想把对方踩到脚底下。好险哪,灰满虽然体格、胆魄和争夺高位的意志都不亚于肉陀,但那时它已经断了

14、一只前爪,扑咬起来究竟受点影响,在肉陀凌厉的攻势下,差点就被咬翻了。它和肉陀在古戛纳河西岸边绽开了恶斗,那段河岸的地势特殊险峻,没有平缓的金沙滩,而是怪石陡立,水流湍急。它腿弯和颈项已被咬伤,流着血,在河岸的怪石间且战且退,眼看做狼酋的美梦就要破裂,突然,发生了意外,肉陀取胜心切,穷凶极恶连续扑咬,最终一下没扑准,踩在一块长满青苔的圆石上,咕咚一声滑一进河去。狼不是两栖动物,狼是陆上猛兽,不谙水一性一不善泅泳;河水又深又急,水面还漩着涡纹;肉陀在水里吃力地划动四肢,企图爬上岸来。灰满才不是那种会给对手以喘一息机会的大傻瓜。两雄相斗,没有君子,它赶到肉陀企图登岸的地方,以逸待劳地守着,等到肉陀嘴

15、爪并用好不简单上半个身一体攀上岸来,它照着那只水一淋一淋的狼头毫不客气地就是一口。肉陀立足未稳,为了躲过致命的噬咬,不得不松开爪子跌回河里去。形势发生了戏剧一性一的逆转,它灰满占尽上风,轻松得就跟玩儿似的。肉陀在河里泡了三五回,野心泡湿了,傲骨泡酥了,威严泡没了,灌了一肚子凉水再也没有胃口来争勇斗狠了,最终像条死狗似的趴在河边的一块一卵一石上,呜嗬呜嗬朝它发出求饶的哀嗥可以这么说,半年前在古戛纳河西岸那场狼酋高位的争斗中,灰满能赢肉陀,至少有一半属于侥幸。现在它报废了,狼心一杆秆,谁心里都清晰,这狼酋高位非肉陀莫属。 肉陀就在灰满正面十多步远的一丛枯萎的牛蒡里,后肢盘拢蹲坐着,一会儿一舔一一舔

16、一前爪,一会儿梳梳腹一毛一,神情闲适安详。这家伙刁钻得很,确定在心里头细致掂量过了,古戛纳狼群中没有一匹大公狼是它的对手,料定谁也不敢跳出来同它争抢狼酋位置,所以才镇定自若,一点也不焦急。 半只太一陽一沉落到日曲卡雪峰背后了,肉陀这才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在众狼恭候的眼光中,迈动轻一盈的步伐蹿上雪包,仰天长嗥三声。噢噢噢声音尖厉高一亢,具有很强的穿透力,久久在山谷回荡。 狼们一个赛一个地发出嗥叫,欢呼新狼酋的产生。有好几匹母狼携带着狼崽登上了雪包,谦恭地一舔一肉陀的体一毛一,表达自己对新狼酋的心悦诚服。这家伙不费吹灰之力就当上了狼酋,白捡了个便宜。 (二) 狼群在新狼酋肉陀的率领下,以灰满为轴心,

17、围成一个不规则的圆,缓慢地围着圈。这是狼的告辞仪式。它们很快就要离去了,这里不是野狼谷,狼群不行能为了一匹废狼在这里许久逗留的。灰满心里很清晰,狼群一旦离去,它即使侥幸不被虎豹豺狗猞猁这类猛兽吃掉,也会变成一具饿殍的。狼群向它告辞,等于是在向活的遗体告辞。 灰满用眼光呼唤着狼群中那匹叫黑珍宝的母狼。 黑珍宝两岁半年龄,长脖细一腰,体态婀娜,尖锥形的唇吻光滑无斑,一身漆黑的狼一毛一松软细密,闪闪发亮,真像一颗黑珍宝。灰满当上狼酋后,黑珍宝忠诚地跟随在它尾后,形影不离。它也打心眼里喜爱黑珍宝,宁可自己挨饿,也要设法让黑珍宝吃饱。古戛纳狼群中每一匹狼都晓得黑珍宝是它灰满已经号准了的配偶。要不是眼前这

18、场灾难,等到春暖花开的发一情季节,黑珍宝必定成为它灰满的终身伴侣。 灰满并不奢望黑珍宝会打破常规离开狼群许久地陪伴在自己身边。这是肯定不行能的,道理就像不行能把月亮当馅饼吃进肚里去一样简洁。狼是很现实的动物,除非太一陽一从西边升起,甭希望一匹青春娇美的母狼会为一匹已经报废的公狼牺牲自己的利益,不管它们之间过去的感情有多深。灰满只希望黑珍宝能从队列里走出来,走到它身边,用黑缎子般的狼尾巴轻轻拍打它还在流血的右后腿,用一温一暖的狼舌一舔一一舔一它的额头,表示出一点悲悯和一爱一怜,给它一个依依惜别的眼神,它就满意了。它落难了,它报废了,它立刻就会成为甩甩其次,它比任何时候都更须要怜悯、劝慰和一爱一抚

19、。 它死死地盯住黑珍宝,眼都望酸了,黑珍宝像什么也没感觉到似的,既没跨出队列向它靠近,麻栗色的瞳仁里也没表现出特殊的惋惜与眷恋。它委屈地冲着黑珍宝嗥叫了一声。 它之所以会被臭野猪的獠牙咬断脚爪,主要是为了救黑珍宝。它已跳到了野猪背上,咬住了肥嘟嘟的猪颈项,这时,黑珍宝也蹿了上来,搂住一只猪后蹄舍命噬啃。公野猪长着一副凶恶的獠牙,脾气急躁,凶蛮无比,用劲摆一动硕一大的猪头,龇着獠牙朝黑珍宝咬下去。在旋风般激烈的厮杀中,黑珍宝只顾噬啃猪蹄,浑然不知大祸临头。假如听任疯狂的公野猪将獠牙咬下去,即使不能一口咬掉黑珍宝半爿脑袋,也至少报销半张狼脸,刹那间一代绝色美狼就会变成惨不忍睹的丑八怪。灰满趴在公野

20、猪背上,这一切看得清清晰楚,来不及多想,在野猪獠牙触遇到黑珍宝的一瞬间,伸出自己右后爪闪电般地捣进凶光毕露的猪眼。一只猪眼像鱼泡泡似的破裂了。公野猪怪叫一声,放弃了去咬黑珍宝脑壳的企图,猛一抬头,擎着锐利的獠牙朝灰满还刺在野猪眼窝里来不及拔脱的狼爪咬来;这臭野猪动作稀奇地快捷,灰满想缩回爪子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咔嚓一声响,右半边身一体变得麻木,从野猪背上栽落下来。零点看书这时,后面的狼群已追逐上来。起跳扑蹿,在空中编织一张恐怖的网,罩向臭野猪要是早知道黑珍宝会这般寡情绝义,它根本就不该冒险去捣野猪的眼窝的,就让野猪獠牙啃掉黑珍宝半张脸好啦,少了半张脸的丑母狼与骷髅库库倒刚好配成一对。它灰满身为狼

21、酋,还愁找不到年轻美貌的小母狼吗! 唉!现在懊悔也晚了。古戛纳狼群离去了,山洼一片宁静。暮色苍茫,凛冽的寒风吹得枯叶和积雪在地上打旋,仿佛是一群群白蝴蝶和一群群黄蝴蝶在聚会。 灰满躺在浅雪坑里,纹丝不动。伤口还在流血,按理说,它可以爬到山洼去找寻能止血疗伤的草根,也好使自己少流点血,但它不愿白费这点力气。伤口养好了,也难逃一死。这血要流就流吧,或许早点流尽了更好,可以缩短苟活的苦痛。 它静静地躺卧着,任凭越来越浓的暮色覆盖自己。 突然,通往山外的牛一毛一小路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在一片青烟似的暮霭中,一条瘦长的身影急匆忙往山洼赶来。灰满耸一动鼻翼,嗅到一般同类稔熟的气味。心忍不住一阵悸一动

22、,极有可能是古戛纳狼群中心肠特殊歹毒的家伙,想来这里捡顿夜宵。它下意识地往雪坑里缩了缩身一体。 转瞬间,影子快速飘到面前。圆月从山坳口升起来,一束清辉照在来者身上,灰满认出原来是名叫黄鼬的小母狼。它一颗悬吊着的心平稳地放了下来。 黄鼬是古戛纳狼群中最卑贱的角色,光听这名字就不难揣摩出它丑陋的长相。酱黄色的皮一毛一,黯淡无光;四肢奇短,差不多只及它灰满一半高;粗腰窄一一臀一一,按狼的审美标准看,委琐得就像一只臭鼬。它的唇吻和正常的狼比较起来,轮廓线圆得有点滑稽;一双狼眼也不是高高吊向眉际,而是平平地长在额前,缺少一种白眼斜视世界的风采。它是公狼察察和母狼飞飞的后代。察察和飞飞都是古戛纳狼群中其貌

23、不扬地位低贱的草狼。这是一次错误的结合,退化的遗传,低贱加低贱等于双倍的低贱。 在灰满的印像里,黄鼬的年龄和黑珍宝相仿,不,似乎要比黑珍宝大好几个月呢,却发育得羸弱瘦小,像枚长僵了的酸杏子。黑珍宝像是名贵的公主,两者相比,黄鼬就是薄命的婢女。黑珍宝身后已粘着一串崇拜者,而黄鼬却无狼问津,属于被生活遗忘的角落。当察察和飞飞在一次同雪豹争抢一只羚羊的搏斗中双双死于非命后,黄鼬活得就更凄惨了,每次进食,都要等其它狼吃得差不多了,才轮得到它去捡食吃剩下的骨渣和皮囊;每次宿营,它毫无例外地睡在漏风滴雨的最次位置。狼在群体间的地位是要靠力气去争取的,但黄鼬每次跟着狼群巡山狩猎,从不敢冲锋陷阵向猎物猛撵猛追

24、猛扑猛咬,当狼群旋风般地和猎物扭成一一团一时,它只会和未成年的狼崽一起待在圈外,噢呜噢呜嗥叫助威。这德一性一,也只能做匹贱狼了。 灰满不信任这么个角色会有胆魄敢把它当一顿候补夜宵。 果真,黄鼬弓着脊梁,嘴缩进胸窝,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那条毫无特色的狼尾像支破扫帚一样在雪地上来回扫动,急迫在表达着友好与善意。 黄鼬不是来害它的,灰满彻底放心了。 黄鼬跳进雪坑,站在灰满面前,后肢直立前肢弯曲,从尾尖到后脑勺形成一条水平线,整个身一体像波一浪一似的颠簸起伏,一张嘴,吐出一坨还没来得及消化的肉糜。灰满立即闻到了一股扑鼻的野猪肉一香。它明白了,黄鼬是在喂它进食呢。狼虽然不像骆驼和牛那样是天生两只胃囊的反

25、刍动物,但在特别的状况下也有反哺的功能;母狼哺育狼崽其间,一旦断一奶一,就是靠反刍出肉糜来哺养自己的珍宝的。 灰满刚才同臭野猪搏斗了一番,又流了很多血,早饿坏了,既然是免费送上门来的佳肴,不吃白不吃。它一口把肉糜吞进肚去。 黄鼬浅灰色的眼睛里一片一温一柔,又反刍出好几坨肉糜来,灰满不客气地照吃不误。 缺憾的是,这小贱狼也许刚才争抢野猪肉时没能撑饱,吐了几口便再也吐不出来了。 不管怎么说,这几口肉糜使灰满冰冷的身一体温煦起来了。 黄鼬疾风似的奔跑了,也许是追逐狼群去了。灰满弄不太懂这匹小贱狼干吗要大老远的踅转回来喂它几口肉糜,或许是一种欠债还情吧。 那是两个月前的事了。正值隆冬,日曲卡山麓天寒地

26、冻,山野铺着厚厚一层白雪。对古戛纳狼群来说,隆冬就是鬼门关。有迁徙一习一一性一的食草类动物斑羚、崖羊、马鹿等都到一温一暖的尕玛尔草原过冬去了,冬眠的动物狗熊啦蟒蛇啦都躲进狼鼻子休想闻得到的地洞里不再出来,雪雉和雪兔这类动物依托着白皑皑积雪的掩饰隐藏,极难发觉踪迹。饥饿召来了黑色死神,像幽灵似的残酷地覆盖在古戛纳狼群上空。每年到这个时候,狼群争食得就更加厉害。有时逮到一只小蜜狗,几秒钟之内就会被分食得干干净净。地位低卑的草狼和行动迟缓的老狼就常常吃不到东西。黄鼬是双倍低贱者,境遇也就可想而知。在其它季节里,黄鼬还能捡食到众狼吃剩下的骨渣皮囊,进入隆冬后,好几次进食只牵强饱了饱鼻福站在争食的狼圈外

27、闻到点血腥和肉一香。最终,黄鼬饿得头晕眼花支持不住了,在风雪充满的山道上走着走着,四肢一软,咕咚瘫倒在雪地里,怎么挣扎也站不起来了。每年在暴风雪肆虐的隆冬季节,都要饿死几匹草狼老狼,这并不希奇,更何况是黄鼬呢。这小贱狼饿倒在雪地里非但没狼理睬,有几匹大公狼还居心叵测地用唇吻在其绵一软的身一体上探究,那贪欲的模样就像在嗅闻一坨快到口的肥肉。 黄鼬软耷耷的脖颈垂在雪地上,无力地哀嗥着。 就在这时,灰满在山岬的拐角望见前面不远的一颗老橡树下躺着一头被暴风雪冻死的黄牛。它兴奋地叫起来。狼群涌一向死牛,对黄鼬不再感爱好。 黄鼬侥幸地躲过了被同类吃掉的劫难。 或许这又丑又蠢的小母狼以为它灰满是有意相救。这

28、倒不错,等于白捡了一笔感情债。 其实,灰满当时并没想到要救黄鼬,在这节骨眼上见到冻死的黄牛,纯属偶然;兴奋地狂叫起来,也是在饥饿时喜遇食物的一种常态。至于后来整个狼群饱啖了一顿冰冻牛肉后,它衔了一根吃剩的牛尾巴,送到奄奄一息的黄鼬面前,纯粹是做了一次顺水狼情。这根牛尾巴多少还有点肉,吃不了扔掉怪惋惜的。 一根牛尾巴使得差不多饿晕的黄鼬重新有力气站了起来。 从今,灰满觉得黄鼬对它的看法很有点怪异,黏黏呼一呼的总一爱一在它身边转悠,好几次它跟黑珍宝玩耍,正在兴头上,黄鼬便在一旁稀里糊涂地一声又一声发出凄厉的嗥叫,这真令狼败兴。后来,这不知趣的小贱狼越来越惹它心烦了。就是前两天吧,它在刚开冻的小溪边

29、用瘦长的舌头卷食清泠泠的水,小贱狼又来了,厚脸厚皮地跳到它站立的那块岩石上想同它共饮。假如跳上来的是黑珍宝,它会欢欣鼓舞地把位置让出来的,这溪水会变得像掺进了蜂蜜般甜;但跳上来的是黄鼬,这溪水像掺进了马尿般酸臭。它忍无可忍,朝刚刚落到岩石上还立足未稳的黄鼬猛力顶撞,黄鼬猝不及防,跌进冰凉的溪流里,嗥叫着飘出好几十米远才挣扎着爬上岸来,水一淋一淋像只落汤鸡,冻得浑身觳觫,打了两天喷嚏。 这是咎由自取,灰满连表示歉意的眼光都懒得施舍半束。 这以后,黄鼬算是有了点自知之明,不再涎着脸往它身边钻了,而是离得远远的瞅着它。 没想到,当它伤残落难时,黄鼬却会从远遁的狼群踅回山洼来反哺给它肉糜。 假如此时从

30、狼群跑回来看它的是黑珍宝,灰满会欣喜若狂感谢涕零的。缺憾的是,来者是众狼不屑一顾的黄鼬,意义明显就打了对折。 (三) 灰满又吃了一惊,因为半夜黄鼬又回来了。 皓月当空,灰满望见,黄鼬衔着一蓬野马追的根根。这是一种狼常常运用的治疗跌打损伤的草药。野马追的根根有一股潮一湿的土腥味,明显是刚刚从山洼挖来的。不是狼就很难体会在早春寒冷季节挖野马追根根的难度与艰辛。这玩意儿长在茂密的灌木丛,四周绕满荆棘藤萝,还有划破后就会使狼皮溃烂的毒刺,既不易找寻,更不易接近。要是在夏秋两季,只要找寻到并接近了,采撷倒便利,只消把开着粉一红色的小花的枝条咬断就行。但早春野马追还没一抽一枝发芽,只有根根可以利用。正在融

31、雪的山土冷得彻骨,爪扒牙啃,会累脱一层皮,会冷酥几颗牙。瞧黄鼬,狼一毛一凌一乱不堪,身上沾满枯枝败叶,一只耳朵让毒刺划破了,唇吻也被磨烂了,还滴着血。 黄鼬千辛万苦找来野马追,明显是要给它灰满疗伤。这伤治不治其实都没什么意思,灰满想,可黄鼬一片好心,自己若一味拒绝,实在有点不近狼情了。唉,治就治吧,不管怎么说,生命是珍贵的。 黄鼬仔细地咀嚼着野马追,绿色的汗液顺着嘴角滴淌下来。嚼一口,就用舌头把浆状药泥敷在它的断腿上,再接着嚼。灰满尝过这嚼药的味道。它右前爪被猎人的铅一弹打断后,就曾为自己嚼过野马追,满嘴苦涩,恶心得直想呕吐,比死还难过。狼的味觉器官都是相同的,黄鼬不行能把苦涩嚼出一片香甜来。

32、果真,黄鼬嚼了几口后,四肢平趴在地上,难过得腹部一阵阵搐动,呕出一大滩酸水来。但呕吐完后,黄鼬又接着嚼药,直到药泥把它的伤口全敷严实了为止。 夜深了,灰满昏昏沉沉地睡去。一觉醒来。太一陽一已跃上树梢,黄鼬还没走,依偎在它身旁,共同抵挡雪地的寒冷。 看样子,黄鼬是决心要陪伴在它身边了,灰满想,它此刻拖着伤腿行动不便,孤立无援,离群索居,孤独难忍,有一匹小母狼在身边照看,倒也不错。 灰满身一体健壮,才敷了两次药,伤口就止血结痂,那截像被折断了芦苇穗似的废脚爪也脱落了。黄鼬在山洼旁边找到一个树洞。那是一棵遭了雷击的老榆树,已烧成黑色焦炭的枝丫刺向蓝天,像个张牙舞爪的怪物。树洞一半埋在根一部一半高出地

33、面,非常隐藏。黄鼬叼着灰满的颈皮在前面拖拽,费了好大劲才双双爬进洞去。终于有了个遮风挡雨的窝。 每天早晨,黄鼬便踏着熹微晨光外出觅食。黄鼬的狩猎技巧也实在太差劲了,经常是在森林里奔波劳碌了一天,才带回来两只山老鼠。在狼的食谱里,山老鼠排列末等,就好比人类的五谷中地瓜的价值。不是饿得慌了,即使山老鼠跳进狼嘴,也不耐烦去品尝的。已到了桃花流水鳜鱼肥的春天,日曲卡山麓喧闹非凡,冬眠在地下的动物被惊蛰雷声惊醒了,南迁的鹿群羊群和候鸟们起先陆接连续返回老家,嫩绿的草地上随处可见簇新的鹿粪闻到浓重的羊膻味。日曲卡山麓变成品种繁多货源丰盈的肉食仓库,对狼来说,这是一年里头最好的黄金季节。春天是没有饥饿的,狼

34、在严酷的冬季被熬瘦了的身一体全希望在桃红柳绿的春天里进补。可是,灰满几乎顿顿都吃这倒胃口的山老鼠。有时偶然运气好,黄鼬捡回一块被冰雪整整泡了一个冬天的陈年腐肉,算是改善伙食了。 一个月下来,灰满瘦了整整一圈,肩胛和肋骨都支棱出来,看上去就像一张狼皮裹一着一堆狼骨。浓密的狼一毛一大把大把脱落,色泽也由乌紫退成淡灰,不再像蓄满雷霆雨雪冰雹的乌云,倒像一柱轻飘的炊烟。伤口倒是彻底痊愈了,断茬触遇到地面,也慢慢不觉得难受。它能站起来了,站起来却比不站起来更尴尬。右边的两条腿比左边的两条腿短了两寸,整个身一体不由自主地朝右边歪仄倾斜,不雅观就不说了,一迈步就摇摇欲坠,走不到三步就跌倒在地。这四只长短不齐

35、的狼腿,要是走在陡峭的山坡,利用地势的落差与斜面,右边这两条腿倒正好与左边这两条腿一样整齐,走起来也不会趔趄,可它没法让世界全部的路都变成右斜坡的。狼就是再进化一千年也不行能为自己制造假肢。它只有将四只膝盖跪在地上,身一体才平衡,才不会跌倒。但这样一来,肚皮很难不摩一擦地面,走起来比乌龟爬还慢。 那天,黄鼬到山下的草甸子觅食去了,灰满在树洞里憋得难过,便爬出洞去呼吸簇新空气。树洞旁有一小片野荨麻,泡在嫩黄的荨麻丛里晒晒春天的太一陽一,既隐秘又满意。就在这时,一头母崖羊领着一只小羊羔从老榆树背后转出来,跑到离荨麻二三十步远的草地里。这是一片碧绿鲜一嫩被羊视为珍馐佳肴的马鹿草。野荨麻拦住了母崖羊的

36、视线,背着风母崖羊也嗅不到灰满身上那股刺鼻的腥臊味。 灰满处在下风口,那股迷狼的羊膻味钻进它的鼻孔,馋得它直流口水。要是它四肢完好,不,只要它三只爪子是完好无损的,靠着现在这个有利地形,这只长着一身浅棕色绒一毛一肚皮上那根黑色脐线还没脱掉的小羊羔子肯定就是送到狼口的肉。它只要突然从荨麻中猛跃上去,朝母崖羊狂嗥一声,趁母崖羊惊骇愣神的当儿,来个声东击西,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整理掉羊羔。羊羔的头顶没有让狼头痛的尖角,柔一嫩的喉管就像是用油脂做成的,一咬即化。等母崖羊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小羊羔早就倒在血泊里了。说不定还可以来个顺手牵羊,把母崖羊也扑倒了。可现在,除非把小羊羔捆绑起来,它灰满是连根羊毫也捞

37、不到的。 羊羔也许吃饱了,粘在母崖羊身上,细柔的脖颈在母崖羊背上厮一磨,又磨出很多简单让狼异想天开的羊膻味。看着鼻馋嘴馋眼馋心馋,却无法捉来解馋,对灰满这样心高气傲的大公狼来说,真是一种难以忍受的熬煎,一种天底下最严厉的酷刑。 既然自己没能耐咬断羊羔的颈项,干脆把它们恐吓走算啦,灰满想,眼不见心不烦嘛。它歪歪地站起来,颠颠踬踬地走出野荨麻,噢地朝那对羊母子嗥叫一声,同时也喷溅出去一股野狼血腥的气流。 对哺一乳一类动物来说,声音是一种形像,气味也是一种形像。 咩,母崖羊惊跳起来,撒腿就跳。小羊羔惊惶地跟在母崖羊屁一股后面。母崖羊跑出十几丈远,突然急遽转身低头亮出一对弯刀似的羊角作抵架状。这是母崖

38、羊遭受野狼的一种阅历一性一反应。一般状况下,此时野狼差不多快扑到小羊羔身上了,母崖羊要用羊角遏制狼残忍的噬咬,以掩护羊羔逃遁。 灰满既不会扑,也无法咬,还站在荨麻地前。荨麻地平平坦坦,它身一体倾斜,无法掩饰自己歪仄的站立姿态。 母崖羊眼神由惊惶变得惊异,滴溜溜在它倾斜得非常厉害的身一体上打转。灰满火冒三丈,又扯紧颈项嗥了一声。这头擅长察言观色的母崖羊只是条件反射地朝后跳了一步,整个身一体呈一种拔腿逃跑的姿态,羊头却扭转向着它,那双贼忒兮兮的羊眼上下左右全方位地端详它失衡的身一体,大有看不穿隐私决不罢休之势。 灰满又声嘶力竭地发出一串嗥叫。 这次更糟糕,母崖羊索一性一收起了拔腿欲逃的姿态,羊头扭

39、正,面对面伫立在离它十几步远的地方。这长着大弯角的山一精一灵,肯定是看出它残疾的缺陷来了。瞧那双羊眼,已没有惊恐惶惑,安静得就像一潭秋水。 你是什么玩意儿,狼的食谱,闻见血腥就会晕倒的羊,竟敢在狼面前不逃之夭夭!灰满气得狼血冲上脑门,一瞬间忘了自己是匹四条腿长短不齐的残狼,猛力一蹬,扑蹿过去想教训教训这头不自量力的该死的母崖羊。它的确也蹿出去了,却非常可怜地才蹿出两尺远,更糟糕的是,由于两条腿长短参差不齐,力气不匀称,扑蹿的角度歪得离奇,身一体在空中不由自主地旋了半个圈,不像是直线扑向母崖羊,倒像是在跳歪脚舞。四爪落地,又没方法站稳脚跟,滚了两个斤斗。它那残疾的缺陷和尴尬在羊的面前暴露无遗。

40、母崖羊褐色的瞳仁里闪过一道讥诮的光,用沉稳的咩声把小羊羔唤到身边,大模大样地走回那块翡翠般碧绿的草地,得意地啃食着马鹿草。 对灰满来说,这无疑是一种挑衅,一种忤逆,一种食草动物对食肉动物的犯上作乱。它觉得自己狼的尊严受到了损害。它咆哮着连滚带爬地追逐母崖羊。母崖羊好像是有意要践踏它的自尊心,羊脸似笑非笑,没有一点恐惊表情,待它气喘吁吁地滚到羊蹄前,便轻一盈地踏着碎步避开,似乎在玩捉迷藏的嬉戏。连小羊羔也好像学会了怎样戏一弄它,静静地卧在草丛中,不急不躁,等它曲着四只膝盖爬到面前,突然一个鱼跃从草丛中蹦起来,跳到它可望而不行即的地方。 不一会儿,灰满累的一精一疲力尽,口角泛着白沫,像坨稀泥似的瘫

41、倒在地上。 母崖羊在草地上吃得肚子溜圆,才领着小羊羔镇定自若地离开了山崖。 黄鼬嘴里叼着一圈肠子,踏着夕一陽一兴冲冲地回窝来了。这圈牛肠虽然颜色泛白,已不那么簇新了,但还没有腐烂发臭。这是近两个月来最好的伙食。天晓得这小贱狼是怎么弄到这圈牛肠的,或许是山民剽牛后扔弃不要的垃圾,或许是虎豹吃剩的下水。小贱狼得意忘形地把牛肠吊到灰满嘴边。 灰满把头扭开了。 它不想吃,它气都气饱了。可恶的母崖羊和小羊羔让它明白了这样一个残酷的现实:它的伤口虽然养好了,但它这一生还是完蛋了。它只能靠黄鼬捉来山老鼠或捡来腐肉才能苟活,它只能窝在这个黑黢黢的树洞里过一辈子。它不是蚯蚓不是蝼蚁不是地狗子不是土鳖虫不是土拨鼠

42、不是穿山甲,不一习一惯成天窝在洞里头;它也不是鬣狗和秃鹫,只要有一点腐肉就满意了。它是狼,它天生喜爱瞪着那双让食草动物心惊胆战的白眼,到广袤的草甸子追逐鹿群,到陡峭的山崖去造访羊群,它喜爱看羊被狼牙叼一住喉管后的蹦跶蹿跳,那是鲜活的生命被卸成肉块前的最终辉煌,如舞如蹈,惊心动魄;它喜爱嗅闻被浓烈的血腥味熏醉的空气,如兰如麝,赏心怡神。看来,这样的生活跟它灰满是彻底绝缘了。唉,连母崖羊和小羊羔都敢讥讽它戏一弄它,它还算是匹狼吗?这样窝窝囊囊地活着,真还不如死了好。 一颗狼心正在沉一沦,还会有食欲吗? 不知趣的黄鼬以为它是在客气谦让,又朝前跨了一步,把牛肠子再次移到它的嘴边。 噢,灰满背一毛一屹立

43、,朝黄鼬嗥了一声。吃,吃,吃个逑! 黄鼬真是天底下最笨的狼了,还想要炫耀自己今日的好运气,舍命晃动嘴里的那圈牛肠子。 一股无名火突然蹿上灰满的心头。都是这小贱狼害的,它想,要不是黄鼬节外生枝地来给它敷药疗伤,它早就冻死或者被虎豹咬死了,死了就一了百了,什么苦恼也没有,也不会被母崖羊和小羊羔讽刺了。都怪这小贱狼多管闲事!它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冷不防朝黄鼬肩胛上咬了一口。这可是真咬,狼牙刺穿皮囊撕一裂肌肉。 黄鼬哀嗥一声,扔了牛肠子,惊惶担心地望着灰满。它肩胛上滴下一串红玛瑙似的血粒. 委屈个屁,灰满从喉咙深处吐出一串低嗥,这就是你多管闲事的下场。滚,快滚吧,这里不须要你,滚得越远越好! 黄鼬

44、真是匹怪狼,非但没有夹一着尾巴滚蛋,还涎着脸一步步靠拢来,神情悲壮,像是要与它共生死同患难。狼嘴里依哩呜噜,仿佛是在说,我知道你心里苦,假如咬了我能给你解气,你就咬吧,用劲地咬!那条湿一漉一漉的狼舌也伸了过来,像是要给它灰满一舔一一去胸中的块垒。 灰满将狼嘴猛地朝黄鼬颈窝探去,角度正好,叼个正着。想来找死吗,来吧,最好的陪伴就是陪葬。有个垫背的也省得担忧做了狼鬼后孤魂孤独。灰满尖利的狼牙紧紧压住黄鼬松软的喉管,感觉到了里面热血在奔流,只要再用点力,喉管就会发出裂开的脆响。小贱狼不挣扎,也不抗拒,比兔子还乖顺,直一挺一挺地让它咬。灰满突然泄一了气,咬不下去了。狼虽然不是简单动感情的动物,但恩恩怨

45、怨粗浅的道理还是懂的。它无法否认,黄鼬所做的一切都出于好意。它不是人类字典形容的十恶不赦的狼,可以以怨报德一胡一咬一气。再说,咬断了黄鼬的喉管,也不能让它两条腿重新长长,于事无补,干嘛狠毒? 它松开了嘴。 黄鼬抖抖凌一乱的体一毛一,好像很能理解它的所作所为,仍偎在它身边。赶不走的小贱狼,那就看着我绝食身亡好啦。灰满不再理睬黄鼬,静静躺卧在榆树洞外的野荨麻里。 灰满不吃牛肠子,黄鼬也不吃,便宜了一群嘤嘤嗡嗡的绿头苍蝇。 日落日出,斗转星移,一晃就两天过去了。 (四) 起先,灰满脑子拐不过弯来,不明白黄鼬一个劲地卧倒在它身一体右侧是什么意思;黄鼬急迫地叫唤着,它也茫然不知所措。狼与狼之间相互一交一

46、流,靠的是叫一声和肢一体语言。狼的叫一声虽然变化莫测,能表达惊喜、恐惊、懊丧、无望等困难的感情,却不能像人类那样精确无误地叙述事理。狼能用摆甩尾巴,摇摆头颅,以及四肢、脖颈、脊背有节奏地定向动弹,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意愿,但肢一体语言终归是一种含混不清须要费心去破译的低级语言。 它听着聒耳,看着也心烦,便爬开去。黄鼬又黏一糊上来,坚韧地绕到它右侧,接着趴卧,接着叫唤。 灰满实在忍无可忍了。它是匹山穷水尽等待死神驾临的残狼,哪里还有心思来猜哑谜!它侧躺在地,扬起右侧的两条残肢,猛力朝黄鼬踢蹬,是在呵斥,是在驱除。黄鼬被蹬得翻了个驴打滚,惊奇的是,小贱狼不仅不恼,那双忧愁的狼眼欣喜地亮闪,没等它灰满把

47、两条残肢收缩回去,嗖地一声蹿过来,矮小的身一体钻进它的两条残肢下,倏地站立起来。灰满身不由己,也被拉扯着站立起来。刹那间,一阵狂喜像电流般传遍灰满全身,它发觉,自己奇迹般地平平稳稳地站立起来了!它身一体右侧的两条残肢跨在黄鼬背上,残肢的茬口到膝盖约有一寸多长,就像两支弯钩,钩住黄鼬的软肋。黄鼬矮小的身一体刚似乎块合适的垫脚石,使它的身一体左右保持了水平状,它不再是站不稳的歪狼,倾斜的世界重新又方正了。它恍如梦中,简直不敢信任这是真的。 黄鼬在它身一体底下噢地发出一声欢叫。它现在懂了,黄鼬之所以一个劲地趴卧在它右侧,踢也踢不走,就是想让它跨在它的背上平稳地站立起来。看来小贱狼还不算太愚蠢。 黄鼬

48、的身一体轻轻蹭动了一下,灰满足会到,打算向前跨步走动了。它惊慌地瞅着黄鼬的脚,跟着黄鼬的节拍,朝前迈动自己左侧那两条健全的腿肢。它和黄鼬身一爱护着身一体,六条腿跨向前去。一步、二步、三步,它和它在平整的草地上顺当地走了三步。究竟是刚刚起步,六条腿难以协调一样,才走出三步,黄鼬一步跨得太急了些,它呼啦一下从黄鼬背上滑脱一下来。世界又倾斜得不忍卒看。但它的心情并没受影响,不管怎么说,它找到了使自己重新平稳地站立起来,并重新平稳地向前迈进的方法。良好的开端,往往就是胜利的一半。 突然,灰满觉得自己肚皮咕噜咕噜叫。难以忍受的饥饿感袭上心头。它有希望活下去了,它要进食啦。它大口大口吞咽着两天前黄鼬捡回来的那圈牛肠子。牛肠子被太一陽一晒苍蝇叮的,已经腐臭了,但它却吃得非常香甜。 黄鼬兴奋得呜噢呜噢叫。 练一习一两匹狼头并头身贴身六条腿协调一样地走路,比想象的还要艰难一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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