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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白魔与灰阑记的人物塑造与伦理内涵比较以兄弟矛盾为主题的写作在中西文学作品中十分常见。我国上古神话中就已有相关反映, 如舜娶娥皇、女英后家业大兴,隔山妹妹系“因为嫉妒嫂嫂们的家庭幸福,多少也还是抱 着一些要想眼见这家庭幸福遭到破坏的卑鄙的幸灾乐祸的心理”,在象与瞽叟夫妇以为舜 丧命去接收家产时,也跟去看热闹。1韦伯斯特是詹姆斯一世时期(1603T625年在位)仅次于威廉莎士比亚的悲剧家,3灰阑记是元朝中期作家李潜夫的作品。4虽然发生在不同时代和不同国度,白魔与灰阑记中的兄妹矛盾却均是由名誉与经 济问题引起的,乍看之下确实令人惊讶,但考量催生白魔与灰阑记的现实土壤, 便能发现这些共性的根源。弗莱米
2、尼奥与张林这两个兄长会因名誉问题与自己妹妹发生矛盾,与16T7世纪英国与元 代中国社会中女性的处境有极大的关联。16-17世纪的英国社会与元代中国社会都是父权 社会,社会对男性和女性的性道德采用了双重标准。对男性而言,寻花问柳是可以忽视的 小错,对女性却是不可饶恕的罪孽。白魔中的布拉奇阿诺公爵早有妻儿,却热烈追求 有夫之妇维托利娅,弗朗西斯科虽然不满他因此冷落妹妹伊莎贝拉,却也认为男人的不检 行为无伤大体,还要求妹妹:“看看别的女人,她们是怎样耐心地/容忍这些微小的过失, 怎样合理/寻求弥补过失的方法。向她们学学吧。” (2.1.239-241) (1)但他对私通关系 中的女方维托利娅则恨之入
3、骨,特意在公审她时请来大批外国大使,有心让她在周边国家 都名誉扫地。灰阑记中的马均卿是个腰缠万贯的财主,早有妻室仍流连于烟花之地, 海棠却依然视其为良配。马均卿本人则对海棠倚门卖笑的过去耿耿于怀,大夫人借衣服头 面之事污蔑海棠私通,他便咒骂海棠是“没廉没耻”的“不良的贱人”(第一折),(2) 还将她棒打一顿。可见在两国的父权社会中,贞洁都被视为女性的首要美德,与女性的名 誉密切相关,只有谨小慎微守住处子之身,或是只将身体献给合法的丈夫,才能保有令名, 女性的私通被视为对父权、夫权的严重挑衅,一旦暴露则会引来各种迫害。如在文艺复兴 时期的欧洲,“妻子通奸被看作是比丈夫玩女人更严重的犯罪。如果丈夫
4、在妻子苟且时现 场捉奸,并且杀了她,他通常不会受到惩罚”。5弗莱米尼奥与张林因经济问题与妹妹发生冲突,其原因可从16-17世纪英格兰与元代中国 社会知识分子的处境上去推究。弗莱米尼奥与张林都受过良好的教育,却没能凭着自己的 才华在社会上获得一席之地,这种刻画与白魔和灰阑记创生的社会背景很有关系。 宗教改革之前的英国,知识分子中有很大部分在完成大学教育后被吸纳为神职人员;宗教 改革之后,英国境内不服从国教的教会遭到了拆毁、没收财产等苛刻处罚,教会部门可以 提供的神职岗位比中世纪锐减,宫廷代替教廷成了饱学之士聚集的中心,但由于“教育革命与荣耀膨胀一起,使得有能力胜任并且急于占有高等职位的人数,远远
5、超过了社会可以 雇佣容纳他们的能力,8维托利娅与张海棠之所以拒绝接济,除了与兄长曾损害/指摘她们的名誉有关外,主要原 因还是在于她们在婚姻家庭中缺乏财产权。维托利娅血统高贵,但由于其父死前已将家产 挥霍一空,她出嫁时没有嫁妆,所嫁的又是一个穷贵族,她的生活始终笼罩在财运不济的 阴影之下。与布拉奇阿诺公爵交往后,她才有机会佩戴华丽的珠宝,穿昂贵的薄纱衣。与 公爵结婚原本能为她提供锦衣玉食的未来,遗憾的是公爵在婚礼当日就被佛罗伦萨大公派 来的杀手毒死,她再次陷入无依无靠的绝境。她在知悉公爵中毒不治后嚎啕大哭“我可全 完了” (5.3.35),足见其对丧失生活保障的恐惧和绝望。好在公爵死前将公国留给
6、她打 理,使她不至于身无分文、流离失所,但她当摄政的期限仅到公爵与他前妻的儿子乔万尼 成年为止。乔万尼深爱先母,并不尊重令父亲厌弃母亲的维托利娅,在父亲死后就下令将 继母的兄长逐出府邸,表明了对维托利娅的蔑视。维托利娅此前因为与公爵的关系已被上 流社会拒斥,还被教皇开除了教籍,原本还能依靠公爵的权位和恩宠重新被上流社会接纳, 却因公爵横死希望破灭,此时她除了他留给她摄政的公国外一无所有,因此只想牢牢守住 仅有的生存保障,不愿与总想利用她自肥的兄长分享难得的权益。从维托利娅对财产的态 度上,也能看出近代早期英国女性在经济生活中的境遇。近代早期英国女性在家庭中缺乏 财产权,虽在财富承继中扮演关键角
7、色,却无法获得相应的权益。嫁妆就是她们所能享有 的家产限额,大部分的家产是由家族里的男性代代相传。维托利娅的家庭因为缺乏经济基 础,在她的两次婚姻中均无法为她提供任何嫁妆,这对一个美貌而具有强烈自尊的女性来 说是个致命打击。妇女结婚时,夫家均指望她们带一笔嫁妆到夫家,维托利娅正是做不到 这一点,才遭到姻亲的耻笑。在婚姻期间,有嫁妆的妇女可以保持对它的所用权(尽管丈 夫享有它的使用权)。没有嫁妆的维托利娅缺乏这一重物质保障,在经济上完全依附于布 拉奇阿诺公爵。此外文艺复兴时期寡妇的地位并没有改善,道德舆论不鼓励改嫁,寡妇要 么回到娘家,要么留在丈夫家中照顾年幼的孩子,对新寡的维托利娅来说,她的娘
8、家只剩 下古板贫穷的母亲、正直而同样贫穷的二哥马赛罗和贫穷而精于算计的大哥弗莱米尼奥, 谁都无法为她的下半生负责,她自己又是典型的贵族女子,虽然受过不错的人文主义教育, 能说一口流利的拉丁语,却不如手工业或商人阶层的女子那样能够自食其力。布拉奇阿诺 公爵留给她的公国实际上就是她来日的生活保障,令她可以暂时像其他的富孀一样“花自 己的钱,管理财产保住她们的位置、尊严、优势、财富、地位和特权。” 13从白魔与灰阑记对兄妹间因名誉与经济问题发生矛盾的书写可知,近代早期英国 与元代社会女性在父权社会中的不利处境与当时社会知识分子的普遍困顿是造成剧中兄妹 矛盾的土壤。无论在近代早期英国还是元代中国,女性均处于父权社会和家庭的严密监管 之下,她们的身体被视为家族的财产,社会与家庭要求她们将贞洁置于自己的生命之上, 任何在言行方面有违贞洁标准的女性,都会被视为家族之耻,遭到社会的唾弃。在家庭中 地位低于男性的女性时常被家人当作获取经济来源和生活保障的工具,自身又缺乏财产权, 这种可悲的处境也造成了她们看重钱物、无力资助亲属的局面,在家庭成员(兄长等)急 需救济之时,她们这些被视为“有能力施以援手”的女子(妹妹等)却“无动于衷”,必 然导致激烈的矛盾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