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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以“心智”来对抗和构想“理论”著译者言 以心智来对抗和构想理论新版理论与心智后记 刘东 中华读书报 （ 2015 年 06 月 24 日 10 版） 读者们拿到的这本书，跟同时由同一家出版社印行的另一本近思与远虑一样，都是基于我的某一本旧作修订而成，而这本书的原型还要更靠近些，出自一本在 2001 年出版的同名书。 不过相对而言，这本书的变动反而要更大些，其篇幅也增加得更多些，不光是把比较的风险儒家文化圈中的自然观念和倾听德国性灵的震颤等三篇文章，挪到了其他的文集中去，还更增加了伯林：跨文化的狐狸中国文化与全球化北大课堂上的魏斐德等八篇文章；甚至，还收入了像把东亚还给东亚历史这样的、尚未及在期
2、刊上发表的文章，因为它在思路上是紧随着公理与强权一文的。在这个意义上，更是既可以把它说成旧作的修订，又可以把它说成新编的文集了。 读者们确定还会留意到，和自己惯常的写作积习一样，只要把我的文章按年头来结集，便总要再细分为不同的领域，甚至，就连这些各自不同的领域，由于其论域的发散性，还要在其内部用一个连线来贯串，比如方法-论争传统-现代比较-汉学当代-文化学问-生产等等，不一而足。 这看上去，或会显得有些零散。不过，我却要为此辩解几句。事实上，假如转念来看，又正因为你对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都忍不住要关切与操劳，你的心智才能略微表现得完整一些。也正因为这样，孔夫子才会说君子不器，而马克思才渴望
3、人所具有的我都具有。在这个意义上，假如你的关注领域过于偏狭了更不要敢说无所不包了那么，你就充其量只是一位被肢解的学术人，你的心智就已被狭隘的劳动分工所框定和异化了，你的精神世界就反而显得更加零散了。 当然话说回来：既然它们是产生自同一副头脑，那么，在这思接千载、视通万里的思维活动中，就仍要暗中贯穿起一根主轴来。而在这本书里，读者们可以明确看到的，则是这样的一根主轴，它正奋力迎接当时最来势汹汹的挑战，那就是既振振有辞、又莫衷一是的，一股脑从海外涌将过来的各种时髦理论。 这种曾经鼓噪于一时的、让人一下子摸不着边际的理论，其最为可怕或曰最为可笑的地方，就在于只要任由它去恣意地推导到极端，就足能把一切
4、你以往在本土实践中认定为错误和落后的东西，都在一种既似是而非、又头晕目眩的，简直能让你呕吐出来的模棱语境中，都重新包装成正确的和先进的。也就是说，它竟然嘲弄和吊诡地对你说，那只是你自己有眼无珠或有眼不识泰山罢了 当然唯有一条，却从来都是铁定不移的，和肯定不容颠覆的，那就是你至少要信任而且最好能做到迷信这种理论的话语本身，乃至于前来兜售这种话语的洋泾浜学人，乃至于生产出它的西方学术界，又总是在理论思维的实力上，相对于欠发达的国家和文化而言，具有无可争论、必定如此的先进性。 甚至，更加尖锐的挑战则又在于，就算你已看清了这一切，你也决不能简洁地绕开这些理论，如若不然，你就会在学问生产的全球背景下，沦
5、为孤陋寡闻的乡愿或白丁。事实上，早前几代的中国人，包括其中的领袖人物，无论怎么去明里暗里，左支右绌，反复折腾，吃的都是诸如此类的亏。他们要么就高傲地反对阅历主义，要么就厌恶地反对教条主义，却想不到真正在骨子里的被动，还在于只能听命于从欧洲阅历里总结出来的欧洲理论。在这个意义上，其实国人的灵魂是否真能得救，还在于是否在激活传统的前提下，真正得以做到理论创新。正因为这样，我在那篇纲领性的理论与心智中，早就进行过凄厉而警觉的提示：其实那帮最跟读与写无缘的懒人，由于缺乏至少的理论检省力，反而更易于陷入思想的牢笼。对于这样的心灵，理论意味着全部的宿命，偶然间最先遭受了哪套理论，它就会在心灵深处先入为主，
6、构成其全部文化选择的动机，规定着全部的可能与不行能。所以，我们的心灵从来不是白板，只不过有些尚且渴望重写，有些则顽固地拒绝改动罢了。 大致也是在同一个时期，还是为了因应这样的挑战，自己便动念要来创办一套人文与社会译丛。而令人欣慰的是，经过艰苦而繁难的长期努力，它也和我的海外中国探讨丛书一样，成长为当今学界数一数二的丛书了。事实上，也只有付出了如此繁重的努力，才有可能实现自己当年在总序中提出的目标现行通则的加速崩解和相互证伪，使得就算今后仍有普适的基准可言，也要有待于更加透辟的思力，正是在文明的此一根基处，批判的事业又有了用武之地。由此就确定了，尽管同在关注世俗的事务与规则，但跟既定框架内的策论
7、不同，真正体现出人文关怀的社会学说，决不会是医头医脚式的小修小补，而必需以激进亢奋的姿态，去怀疑、颠覆和重估全部的价值预设。 正因为这样，须要特殊提请留意的是，自己之所以要在这本旧作里，收进了一篇近作伯林：跨文化的狐狸，也正是由于历经了上述的努力，自己才最终能干脆着面对西方学术界，而借着对于伯林思想的分析，讲出自家在这方面的更深化思索他在自由理念和多元价值之间的那种左右犯难、如临如履的平衡，或可以套用一个康德的句式来表达，那就是自由无文化则空，文化无自由则盲’。也就是说，一旦多元主义所要求的宽容超出了人性底线，他就会希望借用自由理念来对之进行收束，而不是教条主义地去一味苟同文化相对
8、主义；但反过来，一旦人权观念表现为外来的灌输和僵化的教条，特殊是表现为单向的话语霸权和干涉特权，他又会希望动用多元价值去牵制这种文化单边主义，而不是非要把某种既定政治哲学体系推向极端和推向荒谬。这意味着在我看来，即使心怀警惕地去姑且信任某些破裂的西方理论，也比去笃信乃至迷信某种完整的西方理论要好，它至少向我们放开了阅历的鲜活性、文化的主动性，和传统的可塑性，至少可以让我们保有更加醒悟、敞亮和灵动的心智。 广义而言，本书收入的全部这些文章，无论它们是在处理哪个细部，都是在从各自不同的侧面或角度，来回答或松或紧地围绕这根主轴的问题。而且，又无论从读者的见解看来，笔者对这些问题探入得是深是浅，他们也
9、总能在这番以心智来对抗、吸取和构想理论的过程中，看出一种向上攀缘的不屈心向。 还记得，我以前那本同名旧作的自序中，这样来表述此种心向所希望照看的侧面：在无情割裂人格的现代分工中，即使做学问’这种职业仍不失其正值性，那也绝不意味着，仅凭皓首穷经般的苦修本身，就能保证生命获得真正的意义，正相反，倒是那犹疑不定的试笔过程，反而保存了警觉的起跑状态。假如人生原是一种很易掉入深渊的平衡，那么对于选择以学为业的人来说，那平衡便要体现在博古与通今、外域与本土之间，学问与阅历、专攻与通识之间，要体现在理论与心智、推想与感兴之间，独白与对话、辩难与印证之间，要体现在书面与口语、巨制与短篇之间，沉吟与
10、顿悟、凝重与灵动之间所以我们万不行借着敬业’的话头，硬给自己划一小块学问领地，否则这种志业’就会沦为求学的’业障’。 又是显得太过繁难了么？或许也有那么一点。不过，我还是要就此再来分辩几句：假如说，做一个人原本就不简单，那么，做一个当代人便更是困难，而要做一个当代的中国人，因其所处语境的千疮百孔，那就更加显得难上加难；更不要说，还要做个当代中国的思想者，面对着这么极难索解的问题，那就更会是无出其右的难！可即使这样，我还是要坚守在这片充溢裂缝的冰面上，哪怕千辛万苦、东倒西歪、踉踉跄跄，哪怕显得呆板、木呐乃至迂腐。无论如何，面对着如此之多的冰面裂纹，
11、我要尽量立稳自己的身形，而决不要做我在思想的浮冰中所形容的为了讨好而不停掉落下去的海豹，或者我在本书中所形容的准他说什么就可着劲说什么的黄狗，君不见，即使你不去那样自我作践，当今中国乱糟糟的学术界，也已快要沦为这类马戏团或动物园了！还有必要复述一遍的是，这本经过了修订的理论与心智，和将要和它同时推出的近思与远虑，以及北京高校出版社已经推出的道术与天下审问与明辨，和它将要推出的自由与传统跨越与回来，乃至上海世纪出版集团行将推出的文化与美学抗拒与被缚比较与考掘等等，都属于安排中的执中十书。而在惊慌写作的当下，忍受着如此重大的身体压力，我也唯有恳求天假以年，以完成这个本不算多么宏大的安排。 写到这里，已经来不及介绍下面的内容了。唯一可以向大家预报的是，在今后那些晚成的书中，无非是随着年龄、阅历和才智的增长，和随着阅读、研读与治学范围的扩大，而希望能够渐渐思索得更加周全一些，以便能防范到更多的危机、风险与陷阱，从而无愧于供给着这些思想者的可爱的人民。 （理论与心智，刘东著，浙江高校出版社即将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