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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最新资料推荐爱之上(二)五总教练卢挥独自在屋里使劲地吸烟。屋里的空气已然浑浊,浓烟弥漫,好似什么东西烧着了。那就是他的胸膛;胸膛里冒火,简直要从嘴里蹿出几尺的大火苗子。他脸上布满怒气,仿佛罩着一块可怕的阴云,已经不止一次地、无声地响起雷霆了。事情出在昨天晚上。一场表演赛中,男篮一队的靳大成和女篮一队的肖丽分别请了假。这件事当晚就在整个体训大队里引起种种猜测,他都听到了。而早在这之前的一个多月,他就耳闻一些风声,他暗地里留心察看,果然发现肖丽和斯大成有些反常:这几天这个愁苦不堪,那几天那个神魂颠倒。尤其在比赛时,只要靳大成坐在一旁,肖丽好象只是人在场上,心在哪里鬼才知道呢!瞧,她把球儿传到了对方
2、手里!瞧,她又莫名其妙地撞在对方身上这还是肖丽吗?别是着了魔吧!他把这些惹人起火的事都压在心里,愈压爆发的可能和力量就会愈大。到了昨天晚上,事情终于变得公开了、不可隐瞒了,他憋在心里的忿怒也就抑制不住地要爆发了。今天一早,他召开全体篮球运动员的一次会。他在会上讲了话,讲得那么激动,在台前一边说,一边走来走去,一句话一个“是嘛!”点着的烟抽了几口就抬灭,灭了又点上。这位三十多岁的教练,在运动生涯上,十分老练,富有经验和威信,但在待人接物上,总那么简单,天性的纯真,易于冲动,使他仿佛永远也不能成熟似的,好象流动的水,总也结不成冰。瞧,他今天遇到这件事,又沉不住气了,终于愤愤地说出发生在篮球队里违反
3、队规的恋爱事件。他的火气很大,话说得也粗鲁:“谁要谈恋爱就给我脱下运动农。我这里不是婚姻介绍所,打篮球还没有男女混合队呢!胡来!”大家听了悄悄地笑。虽然他没点出人名,人人心里都有数,暗暗把目光瞥向靳大成和肖丽。靳大成垂下了头,肖丽却挑战似地扬着脸没有任何表情,脸色渐渐变得十分难看。好象她在任凭别人骂她、怀着幸灾乐祸的心理讥笑她、用世俗的观念来亵读她内心最神圣的东西。当卢挥看了她一眼之后,忽把话题转到别的问题上。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在冲动中当众揭开这件事,会使她处境尴尬难堪。而他说过这些话,并不能消除心中盈满的怒气。等他冷静下来,就有一个问号在脑袋里旋转起来。这问号已经在他脑袋里转了一个月,甚至转得
4、他头昏目眩,也没答案,只有愈来愈明显的恼人的事实。可是他想。难道她真的要放弃自己刚刚开端不久、可望放出光华的运动生涯?难道她对篮球运动那么如痴如狂的热爱竟会被这种看不见的男欢女爱魔术般地取代?他不能相信、不能容忍、不能眼瞧着自己心爱的运动员这样轻易地被夺去!两年前的事好象一幅画,又逼真地出现在眼前。那是初夏。他去观看体委和教育局联合举办的一九五九年市中学生女子篮球赛,打算看看有没有可以培养成材的运动员的苗子,以补充正在老化、战斗力日趋下降的市女子篮球队。说真话,那天他来根本不抱有什么希望,却意外地发现了肖丽。凭着他老练和雪亮的目光,一眼识到这姑娘的反应、弹跳、速度、意识和身体素质都不寻常,是个
5、一样不差的标准的后卫材料,而且有着很大的潜力和可塑性这可确确实实是意外的发现!球赛完了,他走到她面前,问她:“你几年级?”“高三。”她说。一边用块毛巾擦着脸上的汗。那张鼓鼓而浅黑色的小脸儿没有任何表情。“你认得我吗?”他问。“您是市队的卢教练。”她说。仍然没什么表情。在这大名鼎鼎的市队总教练面前,一个少年业余球手居然表现出如此平静从容的态度,而不象有些一心想高攀的业余队员马上摆出一副招人喜欢的样子。他以为这姑娘是那种把运动当做业余爱好、一心想考上大学、另有志向的年轻人。那就太可惜这么难得的好材料了!有的人同时具有几种不同素质,发挥其中任何一种素质都能成材,她可能就是这样的人。但自己无论如何也得
6、把她拉上球坛,因此鼓足劲儿准备说服她。那脸上完全是一副传教士劝人人教的神气。“如果我现在就调你到专业队,你愿意来吗?”他问。这姑娘抬起一双黑盈盈、动人的眼睛,那鼓鼓的小脸儿居然放出光彩。她点点头说:“现在?我愿意。”她说得一点也不含糊。他听了反而感到惊讶。“你不想考大学?你也不想上完高中了?”“您不是说现在调我吗?”这姑娘告诉他:“我想成为一个真正的篮球运动员。”这姑娘的回答完全出乎他的猜想与意料,但他听了却是心花怒放。他最爱听自己看中的年轻人口中说出这样有决心和有志向的话。他把兴奋抑制在心里,想再试一试这姑娘决心的大小,便故做思虑地沉了片刻,问她:“你多高?”“一米六四。”“对于篮球运动来说
7、,可借矮了些。”他装做有些遗憾那样摇了一下头说。他见她没说话,便又说,“你今年十七吧!可能还能长一点儿。”“不,我不大可能再长高了。可是”这姑娘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所说的话分明是在反驳他,“我能在高个子中间找到空间。您也以为篮球只是高个子的运动吗?”卢挥说不出话来了。他本想试探这姑娘献身篮球运动的决心的程度,故意说了反话,却使自己陷人被动。他发窘地笑着,心里反而更加喜欢这个性格倔强的姑娘。他深知,意志往往能在能力的限度之外创造奇迹。他忽然哈哈大笑,一拍这姑娘的肩头转身而去。回到体育大队,就跑到前院的体委办公楼去,对体委办公室的黄主任说:“老黄,快去办,我要她了!”“谁”胖胖、温和、富态的黄主
8、任惊奇莫解地睁着一双小圆眼睛问:“你说的是谁呀!”“那姑娘!就是她!”“唉,老卢,哪个姑娘?哪儿呢?姓什么、叫什么?”卢挥愈急就愈想不起这姑娘的名字和所在学校。他用拳头凿脑袋,脑袋里反象空的一样。半个月后,肖丽就调了进来。卢挥把她安排在一队,由自己亲自培训。肖丽便成了市女篮中一名年纪最小、个子也最小的队员。情况比估计得好,这是最使人高兴的事。教练最愿意碰上这样的运动员。好比雕塑家手里一块软硬度正合适的泥块,并且有很强的韧劲、拉力和耐性,似乎想叫她成什么样,她就能成什么样。她刚强、执着、坚忍的个性,加上优良的身体素质,使她很快就掌握住各种高难度动作;她内涵而不外露的聪颖与专心专意,使她能够对卢挥
9、的指导意图心领神会。她精神上还有一种天生的难能可贵的稳定、冷静和成熟,使她能在比赛中发挥出训练得来的最好成果。这样她的技术和水平就眼看着日日拔高,好象夏天涨洪时,从河边的标尺看猛长的水线。快得往往使卢挥都暗暗吃惊。一个能够成材的学生碰到一名有眼力又有办法的教师,好似在强健的母体内重新投一次胎。在好铁匠的手里,一块劣铁能打成一柄好刀;在低能的凿刻匠的手下,一块美玉也会变得砖瓦不如。幸亏肖丽碰上了卢挥这个国内公认的第一流教练。丰富的教练经验和训练办法自不必说,他还是一位运动心理专家。他注意把握运动员的身体特点之外,更注重掌握运动员的个性。好比一个优秀的高级军事将领,往往把对下级指挥员性格的了解看得
10、比每支部队的武器配备更为重要。善于抓住人的精神和心理因素,办法就能多上一倍。而卢挥对尚丽的了解不仅于此,他还感到这姑娘和自己颇为相象,就象两只麻雀那样相象。开始他只感觉他俩很象,却不知象在何处。他找到他俩性格中一些相似之处,比如内在、倔强、认真还有呢?似乎总还有点什么在至关紧要的地方。一天早训前,他去训练馆,看见空荡荡的馆内只有一个穿红衫的姑娘用油墩布拖地。头天刮了一夜大风,馆内地板上蒙上一层灰蒙蒙的尘土。这姑娘正起劲地拖着,身后拖过的地方留下一片明洁的反光。他细一看,那红衫子上印着“6”的号码,原来是肖丽。他心里忽然感动起来,并一下子悟到了他和冯丽那关键的共同之处他们都对篮球运动有股疯狂的爱
11、。只有这股爱,才会对球场也怀有一种感情。就象老农对土地也有着深挚的感情一样。卢挥感到自己心里有根弦,给这情景引起的激情撞响了,发出明亮悦耳的共鸣。他是个出名的“事业狂”,二十年来他把所有心血都倾注在事业上,甚至花费两个小时去看电影都觉得可惜。真正从事事业的人,对一个投身到事业中来的人,马上会涌起强烈的爱。他还认准,这样一个姑娘将来必然能在事业上做出一番成就,谁也拦不住,谁也别想把她扯出球坛。但是,现在他不明白了。男篮那宽肩膀的壮小子靳大成施展了什么魔法,怎么会一下子就把肖丽单纯的生活、平静的内心、专注的精神天地全搞乱了?他不明白这一切,恐怕还有一个特别的原因。这原因与他自己当年的奇特的婚姻有关
12、。他是独生子。父母一直切盼有个女儿,却盼不来。一次父亲到河南办事,赶上那里闹大水,遇到一个十来岁、无亲无故、没人养活的孤女。父亲生了怜悯心,收这孤女为义女带回来抚养。那时卢挥比这女孩子大两岁,便以兄妹相称,后来这女孩子长大,父亲舍不得这苦命的女孩子嫁出去,再遭什么不幸,便做主叫她和卢挥成婚。卢挥自小喜欢这义妹,并不反对,高高兴兴顺从了父亲的意志。但他们的婚姻是没有经过恋爱的婚姻,是从兄妹之情过度到伉俪之爱的。尽管他俩的感情融洽和谐,却从未尝过初恋与热恋的滋味,没有感受过恋爱时那甜美、醉心、令人颤栗的力量。因此他无法理解靳大成与肖丽之间发生的事。更由于,他认为这种事与他酷爱的事业水火难容,便象痛
13、恨窃贼一样痛恨靳大成,好象靳大成把他的一件珍爱的宝贝偷去了。同时他也恨自己对这件事反应迟钝,没有在刚刚开端就察觉出来而断然把他俩分隔开卢挥想着,忽觉手指象被什么蜇了一下似的生疼,原来是夹在指间的烟卷已经烧到根部,烫了手指。他赶紧把残剩的烟蒂按灭在烟缸里。这一果决的动作,使他联想到必须把眼前这桩恼人的事尽快而毫不犹豫地根除。他已经着手进行了。刚刚他派人去找靳大成来谈话。他怀着一腔盛怒,等候着发泄对象的到来。六有人敲门。敲门的声音分外轻,似乎声音里含着一点胆怯,他料想是靳大成来了。“进来!”他说。进来的果然是靳大成。这个带着一些山东大汉气概的小伙子惶恐地瞧着他,显然已经知道总教练找他来的目的了。卢
14、挥一见他,就厌恶地转过身去,点烟、吸烟、吐烟,半天没转口身来,靳大成从总教练一手权腰、斜着肩膀的背影,以及斜在背部衣服上几条粗大的皱折,就能感到他忿怒的程度了。平日里,总教练是个既严肃又温和的人,他隆起的眉骨下、布满细纹的眼窝里,那一双微眯着的、富于您力的眼睛总闪着亲切的目光。尽管他在训练时象法官一样严格、苛刻、不容情面,在训练之外却与运动员们象朋友一般有说有笑,自从他来到球队,还没见过总教练对谁发过脾气。为此,他就更觉得事情的严重。他站着,不敢坐下。果然总教练发火了。忽转过身,同时转过一张涨得赤红的脸。他仿佛再也抑制不住地从胸膛里蹿出一个气冲冲的声音:“你搞的是什么?呵?”“我”靳大成不知该
15、怎么回答。他不敢看总教练的脸,把目光垂落在总教练的脚尖上。“你!你难道不知道运动员不能谈恋爱,你是不是明知故犯?”“我?”“我什么!你别拿我当木头,我一切都看在眼里了。整个体训大队没人不知道你做的事,你知道这会造成什么影响?照你这么干,大家全谈恋爱算了,体训大队还不垮掉?再说,谁都知道,肖丽是女篮中最有前途的队员,她已经叫你搞得神魂颠倒啦!你是不是想毁掉她的前途!你别不说话,你为什么做起事来胆大包天,在我这里却装得胆小怕事?”总教练的怒火非但不减,反而象石油井那样,一旦喷出来就遏制不住。在他嘴里,靳大成好象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事情的坏蛋。而这个老实、淳朴、没经过什么事情的山东小伙子碰到这种场面,
16、真不知该怎样应付和解释。他连自己是对是错也分辨不清了。站在那儿,一双手汗出不止,不住地往裤子上擦抹。总教练依旧冷静不下来。他根本不想在爱情这个对习他颇为陌生的世界中平心静气地走一走,看个究竟,也就没于处理好这种事情的妥切办法。相反,一种急切结束这件事的焦躁心情,使他愈加十足的粗暴,他朝靳大成叫着:“我警告你。从今天起,你不准再接触肖丽,连看一眼都不成!否则我就开除你,你给我回山东去!”这时,靳大成好象才清醒过来。他平时性情温顺宽和,有时亦强犟,尽管单纯爽直,却也执拗得很。这是典型的山东人性格。当他听到总教练要他从此与肖丽一刀两断时,他个性中执拗强犟的一面便被激发起来了。虽然他没有找到恰当的话进
17、行分辩,却本能地要进行抗拒了。他俩之间,马上就要不可避免地大吵一架了。就在这时,有人敲门。敲门的声音又响又慢,连续三下。这声音与刚才靳大成的敲门声大不相同。声音里带有冷静而又不客气的意味。总教练一怔,诧异地问:“谁?”门被“啪”地推开,门口一动不动站着一个苗条的姑娘。上身一件褪了色的红运动衣,下边一条旧蓝布裤,头发挽到后边去,扎一条白手绢。一张脸好象突然之间显得消瘦了,嘴唇发白,表情异常沉静,目光却咄咄逼人,闪闪烁烁直盯着总教练。好象根本没看见站在屋子中间的靳大成。总教练一惊,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刚刚屋里马上要爆发一场争吵的火热气氛顿时沉降下来。“您找我?”她问卢挥。“找你?嗯,我是叫徐颖告诉你
18、,让你下午来的。”“有话还是早谈好。”她说。卢挥听了,看看她,又看看靳大成,只得对靳大成说:“你去吧!我跟你没别的话了,但一切只能照我的话做!”靳大成死咬着嘴唇,一扭身走出去。肖丽没有看他一眼,只侧身让他出去,然后走进总教练的房间坐在一张椅子上。目光依然直直地盯着总教练,方方面发白的小嘴象贝壳那样闭得紧紧的。本来总教练也要对她发一顿脾气。但不知为什么,一见面火气竟然立时缩得微小了,没有飞扬的火苗,只剩下殷红的灰烬。也许由于这姑娘惯常的沉静在伏天里能使周围空气的温度也降低下来,也许由于他与这姑娘之间和谐的、深厚的、父女一般的感情,使他难以发火;也许由于他发觉这姑娘不动声色的神情中,似乎隐隐地在承
19、受一种很大的精神压力。他认为这压力是昨天自己在篮球运动员的全体会上说出的那几句话给她造成的。他不能再对她发火,给她压力。甚至还后悔,以至有点可怜她了。他想了半天才说:“是的。肖丽,我想正正经经与你谈一件事。”“是不是我和靳大成的事?”她说。“是。”他惊讶她的直截了当。他说:“你们这件事是错误的。这个我们可以不谈,但它会带来什么结果,你想到了吗?”“想到了。”“想到了什么?”“被开除。”她说。声音和表情都没变。“那那你怎么办?”“随您便。”她从来没对他这样谈话。她乎稳的干巴巴的音调里潜藏一种鄙屑、一种怒意、一种满不在乎的劲势,使他听了感到意外、吃惊和担心。他不安地试探她。“如果我开除你呢?”“我
20、说了,随您便好了。”他从没想到肖丽会说出这样的话。抛开球场、比赛、竞争、大有作为的事业而在所不惜。轻率地毁掉这一切于一旦而不流露出半点犹豫,他怎么能忍受哪!已然平息下去的火气陡然又蹿腾起来,感情有时是匹桀赘不驯的烈马,它会一下子撞毁理智的围栏,奔号而出:“不行,我不能叫你这样下去。你们必需马上结束这件事。你们”“我们?哼,您说得对。这是我们的事,并没有您的事,也并不妨害任何人、任何事”她始终把音调控制在固定的高度,真是少见的沉着。一向沉稳持重的卢挥今天却失去常态了。他说话简直象叫喊:“有!我可以不管你的杂七杂八的事,但关于你前途的事全得管!怎么不妨害?它涣散你的精力,打乱你的一切。你想随随便便
21、就能离开球队吗?不那么容易!我决不准你一时糊涂而误入歧途,决不准那家伙引诱你陷进这种无聊的什么爱情里,你必需”他说着,忽然看到那双黑盈盈的眼睛射出一股按捺不住的愤怒的光芒,这目光强烈有力,逼迫他不自觉改变了语气,声调也放低了:“请原谅也许我的话有些过分。你知道,这些次比赛中你的球打得多么糟,我多么伤心!也许由于我太盼望你成材了。我怕这件事发展下去会毁了你的前程。这两者之间是不能相容的你懂吗?”总教练最后这几句话,无意中倾出自己心底的真情。对于一个紧紧关闭的心扉,发怒冒火往往是无效的捶打,真情却是一把能够悄悄打开的钥匙。肖丽重新沉静下来,垂下头,放在膝头的两只手合拢着,两个大拇指互相拨动,发出一
22、阵急躁不安的“嗒嗒”声。显出她心中不平静的节奏。沉了一会儿,她依然垂着头说:“您说怎么办吧!”卢挥听出她的口气与刚才大不一样了。他来不及明辨自己的哪句话对她发生了效力。他赶紧提出自己的要求:“你不能再与靳大成联系。”她听了这话之后一直没抬起头来,“也没反驳。两个大拇指拨动的”嗒嗒“声愈发紧迫了。又沉一会儿,才抬起脸问:”您打算对靳大成怎么办?“她灰白难看的脸上有种深深忧虑和不安的神情,与刚才表现出的沉静也全然不同。“如果你们不再联系,我自然不会怎么样他。”总教练这句话表明他需要互相切实的保证。但他丝毫没有从肖丽的问话里听出,这姑娘所关心的仍是靳大成。而尚丽听过卢挥的回答,一直紧绷绷的脸稍稍有点
23、松懈,她只轻轻地说一句:“好吧!”连总教练也没看一眼,就低着头而依然心事重重地走了出去。卢挥的目的达到了。他感到多少天来堵在胸膛里的东西挪开了,一时象舒一口大气那样畅快。但他糊里糊涂地,既没有看到肖丽服从了他的真正原因,也没清醒地意识到事情并没有一个如意的、圆满的、清晰的结局,决不象比赛场终场时的锣声那样清脆和响亮。七整整六个星期过去了。肖丽和斯大成真的谁也没答理谁。卢挥不放心,暗暗留心察看,找不到他们勾连的任何蛛丝马迹。但真正的感情是两颗心中一根看不见的、结实而神秘的纽带。哪能扯得断?哪能割得开?他哪能知道他们各自的心理、念头和渴望。肖丽本来就是外表沉静,不动声色,不外露的。此事过后,一切照
24、旧如常。她同队的女伴们出于关切、好奇或者好事等等心理,自然想从她无意中绽露出内心的罅隙,窥见她的隐秘。别人这些想法她都感觉得到。可能是出于一种自尊心吧!她反而更加留神自己的举止神情,不叫别人有任何发现。她严谨的行为好似细密的针脚,缝了一个严严实实的妻子,把自己的心藏在里边。而她的心整天泛着一片狂澜,翻腾着昔涩的浪头。她努力地、自我克制这隐在心中的苦痛。为了她酷爱的篮球运动,也为了总教练的一片心而克制痛苦是一种最大的痛苦。同时她又期待着。期待靳大成再来约会她。她仍然会悄悄而勇敢地去赴约,去那又黑又静、光影斑驳的小街,去!爱,是难以克制的。为了事业她想把爱情密封起来,而爱情偏偏不受人为的束缚。一个
25、她换而不舍,一个她不可抗拒,她无力选择。她都要,都渴望,都不放弃,怎么办?但是靳大成怎么不来约她听?任何女孩子在恋爱时,都喜欢对方在自己假造的拒绝中,当真一般的痛苦,傻里傻气地请求,更喜欢在爱情出现波折和阻障时,表现出一股无所畏惧、冲决一切的勇气,朝她奔来,似乎从中可以测定对方对自己感情忠诚的程度,自尊心也获得满足。如果对方在阻碍面前表现得懦弱、动摇、犹豫,乃甚放弃,那必然是个薄情人了可是六个星期了,靳大成为什么不响不动,甚至连看她一眼都不敢?他怕了么?果真如此,她是断然不会再理他的。她宁肯自己的船儿在风浪中沉没,也不会主动向他发出一个救助的讯号。八午睡间,男篮的壮小伙子们用一片长短粗细的鼾声
26、合奏出疲劳后甜美的睡眠曲。这些鼾声,有的如号角,有的如风笛,有的却象牛吼、拉风箱或警报器的尖叫。而且他们的睡相也不美妙,一双双在早训中耗尽力量的粗胳膊大腿,此刻都七斜八岔地舒展开,有的从床边疲软地垂下来。在这中间唯有靳大成仰卧床上,眨巴着眼睛没有人睡。刚才他打开一本书,努力想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书页上一行行排列得规规矩矩的铅字上,好使眼睛困乏而渐渐睡着。但思想是个最不听话的东西,好象只小飞虫,在脑袋里嗡嗡乱飞。他索性把书撇在一边,两条胳膊交叉地枕着脑袋,一双脚架在床铺尾端的挡板上。男篮宿舍的床铺都是从家具厂成批买来的,规格一致,却都不够长。是否因为社会要求人的行动和思想都一样,产品便也都定型化
27、而很少例外?在大高个子们生过无数的小苦恼中,无法在床上舒直身子便是其中一桩。但这时靳大成精神上在受煎熬,对肉体上的不舒适全无感觉。他真不知该怎么办了。六个星期来,他俩同在一座楼里,却象分隔千里之外那样遥远。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她,无事不联想到她,却很难知道她怎么想的。他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不在躯体里。他每天也在跑步,做操,投篮,蹲起,但好象不受自己的意识支配。灵魂游离在躯体之外,象落叶、飞花、没系缆的孤舟,飘飘荡荡,无依无傍。这样下去怎么受得了?这就叫做失恋吗?一切就这样结束吗?如果她真的依了总教练就此结束了他们的事,也应该同他谈个清楚。他想找她谈,又怕被别人瞧见,影响了她。他深知自己是个前途有限的
28、队员,上天赋予他这方面一些素质,却没给足;而肖丽面前摆着一个灿烂夺目的将来。如果他因为自己感情的需要而毁掉她的前程岂不自私?每每想到这里,他就有心离开球队,返回青岛,离开了她反而好受些,在这里天天看见她的形影,却互相装做陌生人一样,只能加重他心中的负荷。他记起从书里看过的一句活:“时光如水,能够渐渐把一切冲淡。无论是欢乐,还是痛苦。甜的不再甜,苦的不再苦。”他眼睛直盯着搭在面前一根绳子上的花花绿绿、乱七八糟。又长又大的运动衣,心里烦乱极了。忽有人对他说话,使他微微一惊:“怎么?大成,睡不着吗?”他一看是队长华克强。他在左边一张床的上铺趴着,尖尖的下巴架在一双交叠着的手背上,以一种探询和关切的目
29、光闪闪地直对着他。“没有。”“什么没有。你为什么还不睡?想肖丽了吧。”“唉,”靳大成长叹一声,摘下眼镜往杭旁一撂,闭起眼,摇摇头说:“别问了。”华克强起身从上铺轻快地爬下来,坐在他床前问,“你们的事就这么完了。”“完了”靳大成说。沮丧地拖长尾音。“肖丽的意思呢?”“不知道。我不能再和她联系,总教练说,如果我们再联系,就把我们都开除离队。”华克强的深眼窝里目光一亮。跟着他说。“那是总教练气头上的话。”“不,他说到就会做到。我不能拖累肖丽,她的球会打出来的,她又那么喜爱打球。再说肖丽现在碰到我也不答理我,她可能想就这么完了”“那你能知道她怎么想的吗?其实你可以偷偷找她谈谈。她要真不肯再和你联系,你
30、也就认了。要不,你再写封信给她。”“那怎么成?信寄到传达室,万一落到别人手里就更麻烦了。”华克强想了想说“我给你送个信儿给她,怎么样?”靳大成象溺水人的手碰到了什么,一把紧紧抓着华克强的臂膀,另一手拿起眼镜戴上,一双睁圆的眼睛在镜片后边显得更大:“真的?”“瞧你。你象要把我吃了似的。我保证把信给你送到就是了。”华克强说。看来这事对于他,就象从人丛中间把球儿传出去那么轻松和有把握。靳大成兴高采烈地捶了华克强当胸一拳,起身马上写个条子。本星期六晚八时,老地方见面,能否,盼复。成把星期六晚做为约会时间是最便当的。周末本市有家的队员都回家团聚,肖丽每星期六晚也回家。靳大成是外地来的,周末也在宿舍里,只
31、要他那天晚上说出去到商场买点日用东西,没人会起疑心。于是他怀着感激和信任的双重心情把条子交给华克强,并说:“你要是碰不到肖丽,就交给大杨好了。”“大杨?哪个大杨?”“当然不是咱队的大杨。女篮的,杨光彩。她能很快把条子交给肖丽。最保险。”“好呵!”华克强用手指捅了他一下说:“原来你小子还有个又大又丑的红娘哪!你为什么不早写个条子,自己交给她。你怕连大杨也给监视起来了?你的胆儿可真小。你在场上那股不要命的劲儿到哪去了?你等着吧!我担保今天晚上尚丽就能看见这条子。不过今天才星期一,你至少还得等上五天呢!”华克强怕同屋人听见,小声和他取笑。同时把这条子叠得小小的,塞进自己的运动裤屁股后边的小口袋里。当天晚饭前,在洗漱室里,华克强就悄悄告诉他,那条子已经安妥地交到女篮的杨光彩手中。靳大成觉得好象从他心里拉出一根线,已经无形地通到肖丽那里去了。一时还觉得自己象只飞累了的、无处栖息的鸟儿,终于找到了可以稳稳当当落下脚来的枝头。最新精品资料整理推荐,更新于二二二年四月五日2022年4月5日星期二11:45: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