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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王国维“境界说中蕴含的儒家思想,文艺美学论文摘 要： 在王国维的思想地图中,他固然反对过政教化的文学观,却深受儒家人格主体论的影响;他倡导康德等人的审美无功利思想,却加以改造而激活了儒家思想中潜藏着的无功利讲;他的身上具体表现出出独立的 道问学 的科学精神,却保持着 尊德性 的儒家思想底色,而这种种恰恰提供了他继承儒家思想、创立新的诗学的可能性;其 境界讲 本身也因而显现出 生命之敞亮 的儒家思想的丰富面相。 本文关键词语： 王国维; 境界讲; 儒家思想; 在研究王国维的 境界讲 时,学界所做的主要工作多为揭示它与德国美学的关系,亦揭示它与中国fo教思想的关系,也会在研究物我关系等问题时揭示它
2、与老庄思想的关系,这都没有错,但创获不够。后人曾评王国维 学综内外,卓然儒宗 1,1这固然不是一个人人都能普遍接受的观点,但揭示王国维与儒家思想有关系,则是确凿的。所以,被视为 儒宗 而其 境界讲 不与儒学发生关联,那是讲不通的。即便以 境界讲 是王国维早期的诗学主张为避谈理由,也不能令人信服。王国维不可能早期思想中没有儒家的东西而后来的思想中新生出儒家的东西,王国维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是一贯的、深切进入的、不可须臾移除的。所以,讨论 境界讲 与儒家思想的关系,可愈加完好地窥探 境界讲 的诗学属性。实际情况是,王国维固然反对过政教化的文学观,却未必不受儒家人格主体论的影响;他倡导康德等人的审美无
3、功利思想,却未必不加以改造而激活了儒家思想中潜藏着的无功利讲;他的身上具体表现出出独立的 道问学 的科学精神,却未必不保持着 尊德性 的儒家思想底色,而这种种恰恰提供了他继承儒家思想、创立新的诗学的可能性。所以,假如转换视角,不再从绝对的 援西释王 角度来看 境界讲 的构成,它具体表现出了儒家思想的强劲内应,华而不实有着澎湃充盈的儒家精气神。 一 王国维一生的学术活动可划分为三个主要阶段:哲学研究阶段(1901 1905)、文学研究阶段(1906 1912)、文字学、考古学与史地学研究阶段(1913年以后),他的 境界讲 构成于从哲学研究阶段向文学研究阶段的思想迁移中,故其文学研究阶段之构成,
4、既是哲学研究阶段之结束,也是哲学研究阶段之转化并升华。以此来看,研究并肯定儒家学讲曾是王国维哲学研究阶段的重要课题之一,这期间他发表了(孔子之美育主义(孔子之学讲(子思之学讲(孟子之学讲(荀子之学讲(周濂溪之哲学讲等,在运用当代西方哲学的方式方法研究儒家思想时,揭示了儒家思想匮乏理论思维的弱点,但不忘肯定儒家思想的基本价值观,故 境界讲 的构成不能不与儒家思想相关联而构成它的内涵, 境界讲 具有儒家思想之面相。 王国维1904年发表的(孔子之美育主义,是他研究哲学并兼及文学审美的一个重要文献,华而不实由席勒、康德的思想引出了孔子的美育主义,恰恰构成了 境界讲 的思想基础, 境界讲 不仅经受了康
5、德、席勒思想的洗礼,更重要的是同样烙有儒家思想的胎记。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提出的 境界讲 实来自这篇文章。王国维在这里指出: 审美之境界乃不关利害之境界,故气质之欲灭,而道德之欲得由之以生。故审美之境界乃物质之境界与道德之境界之津梁也。于物质之境界中,人受制于天然之势力;于审美之境界则远离之;于道德之境界则统御之。 (希氏(论人类美育之书简)由上所讲,则审美之位置犹居于道德之次。然希氏后日更进而讲美之无上之价值,曰: 如人必以道德之欲抑制气质之欲,则人性之两部犹没有能调和也。于物质之境界及道德之境界中,人性之一部,必抑制之,以扩大其他部。然人之所以为人,在息此内界之争斗,而使卑劣之感跻于高尚之
6、感觉。如汗德之(严肃论中,气质与义务对立,犹非道德上最高之理想也。最高之理想存于美丽之心(Beantiful Soul),其为性质也,高尚纯洁,不知有内界之争斗,而唯乐于守道德之法则,此性质唯可由美育得之。 (芬特尔朋(哲学史中,十三国美感至情,弯曲复杂深微,皆于是乎在,本无愧于天地至文,乃至删(诗之时,而运遂厄。孔子以儒教之宗,承帝王教法,割取而制定之,曰: (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周作人强调这造成了如下恶果: 删(诗定礼,夭瘀国民思想之春华,阴以为帝王之右助,推其后祸,犹秦火也。夫孔子为中国文章之正宗,而束缚人心至于如此,则后之零落又何待夫言讲欤。是以论文之旨,折情就理,唯以和顺
7、为长,使其非然,且莫容于名教。间有闲情绮语,着之篇章,要亦由元首风流,为之首倡,逸轨之驰,众未敢也。况乎历来中国文人,皆曰士类,则儒宗也,以是因缘,文字着作之林遂悉属宗门监视之下,不肯有所假借。道家继起,益务范人心,积渐以来,终生制艺。制之云者,正言束缚。试观于此,即知中国思想梏亡之甚,此非逾情之词矣。 因此,中国文学无法走上良性发展之途, 文章之士,非以是为致君尧舜之方,即以为弋誉求荣之道,孜孜者唯实利之是图,至不惜折其天赋之性灵以自就樊鞅。 偶有立异,久已为众所排,遂以槁丧矣。 7周作人以为,统治阶级的防民之术,加上儒家的规范文学,还有八股文的流行,严重制约了文学创作的自由发展,进而影响了
8、民族精神的自由发展。周作人没有从儒家传统中寻找追求自由与对抗的文学精神,他决然转向西方汲取个人主义的思想,结合明清以来的 言情讲 ,要革儒家思想的命。但王国维则相反,他固然也有 西方视域 ,却同时专注传统的复兴,他也讨论到了 秦火之厄 ,不过根本上不会将孔子的 删诗定礼 视为另一场更为严重的 秦火 ,他强调了汉儒对于复兴儒学的奉献,以为 儒教因汉武帝之奖励,出董仲舒,而继先秦之思潮,回复秦火之厄 8109。即便批评汉儒的缺乏创造性,也仅仅用了 稍稍停滞 四字罢了,把造成之原因诿之以 其时新遭秦火 4121,所以一时难以恢复起来,肯定其功大于过,言下的护儒之意是明确的。所以,在王国维这里,他不仅
9、不像周作人那样把儒家思想视如 政治秦火 般酷烈,反而是把儒家思想视为疗救 政治秦火 的甘泉。我不知道周作人能否读过王国维的(孔子之学讲,据其激进的反对意见与使用 秦火 一词看,似直接针对王国维这篇文章而发,故才有截然相反的判定。假如讲,周作人等文化自由派完全拒绝儒家思想传统,那么,王国维作为文化守成派则从整体上肯定儒家思想,以为 故中国亘古今而有最大势力者,实为儒教。国家亦历代采用之。何则?儒教贵实践躬行,而以养成完全之道德政治家为目的,而有为之人才亦皆覆盖于此中故也 8109。这种对待儒家思想传统的不无尊崇的态度,埋下了他在诗学中保持儒家精神的理论必然性。 王国维对于孔子的评价最值得玩味,也
10、是进入他的 境界讲 最为重要的思想通道之一。孟子以为: 自有生民以来,未有孔子也。 (孟子 公孙丑章句上)孟子把孔子视为人中之圣,要学习他的思想,践行他的大道。王国维接受了孟子对孔子的夸奖,所表示出的也是同样的崇敬之意,在他眼中,孔子有如下三大优点: 其一,以为孔子是知识的集大成者,是儒教的创立者。王国维评述道: 孔子者, 述而不作,信而好古 ,实践躬行之学者也。上至三皇五帝,下至夏殷周诸圣贤之学讲,无不集合而组织之,以大成儒教;其圆满之德如春,深渊之智如海。又多才艺,至其感化力之伟大,人格之完全,古今东西,未见其比。 好一个 古今东西 没有人能够媲美,把孔子的伟大推向了至高至大的地步。在评述
11、中,王国维用了 儒教 一词,显然有与西方宗教相比拟的意味,此时,他没有自卑,这是对儒家思想的自信,因此也必然是对儒家诗学的自信。有这样的判定在先,在自个的诗学中贯彻儒家思想也是顺理成章的。 其二,以为孔子的人格之所以是伟大的,在于他能融知、情、意为一体。 故孔子既合理与情,即知道,知体道,又信之以刚健之意志,保持行动之,是以于人间之运命,死生穷达吉凶祸福等,淡然视之,无忧无惧,悠然安之,唯道是从,利害得丧,不能撄其心,不能夺其志。是即儒教之观念所以高洁远大,东洋之伦理之所以美备也。 德不可得而学。故学问不过欲得智识耳,从此智识以陶冶吾之情与意,始能得善良之品性,即德是也。孔子欲完成人格以使之有
12、德,故于欲知情意融和之前,先内涵修养美情,渐与知情合而锻炼意志,以造作品性。于是始知所立,和气蔼然,其乐无极,是即达仁之理想,而人格完成矣。故(泰伯曰: 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 知、情、意本来分属行为的三个领域,人们在现实中往往挣扎在知、情、意的冲突之中而找不到自我实现的方式方法,那就不仅没有人生的成就感,而且会产生莫大的痛苦。所以,做好华而不实之一,已属不易,何况同时做好三者,那是非圣人莫属了,而孔子恰恰成为这样的圣人。这时候,孔子也就到达了 悠然安之,唯道是从 的人生境界。王国维引用孔子的 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 来解释知、情、意三者的结合,突出了情(即诗与乐的活动)在融合知(即立礼)、
13、意(即立志)中的作用,是一次重要的中国化。由此来看抒发审美情感的境界,它不也是与知、意相关并能够提升知、意而具有了审美价值吗?所以,在看待王国维的 境界讲 时,能够从情的立场上切入,却不可与知、意相分离而建构。 境界讲 是情的境界,却是与知、意浑然一体的境界。孔子于是成为知、情、意相融合的代表,也成为 境界讲 的代表。 其三,以为孔子代表了 任天主义 ,不为利害所乱,知致物格,彻底把握了自然与人生规律。王国维有如此评价: 要之,孔子之命,即任天主义。深切相信自然之理,养绝对之观念,遵一切道理之动静,不问死生、穷达、荣枯、盛衰等,纯反于愦愦之功利快乐主义,故于道德实践上大有价值也。 又讲: 顺应
14、自然之理法,笃信天命,不为利害所乱,无窒无碍,绰绰裕裕,浑然圆满,其言如春风和气。吾人至此,能不言夫子 仁 之观念为最高尚远大者乎!孔子知致物格,经五十年而后始 知天命 ,以达此绝对的 仁 之观念。 又有: 不为显荣利达所束缚,知斯道,安斯道,乐天知命,故其胸襟如光风霁月,其德行则圆满潇洒也。 8109-147 任天主义 是什么?就是超越眼前功利,无论是就社会而言或就自然而言,都能够把握事物发展的内在规律,沿着规律前行,这是到达自由的一种行为状态。人们常讲儒家是功利主义的,这不错,但这只是就其入世的积极态度而言,殊不知它在用心于社会现实时,所提倡的往往却是无功利的大智大勇,如此,儒家才能面对困
15、难挫折,绝不放下自个的历史承当而追求大道的实现。所以,王国维批判中国传统不重视审美的独立性与超越性,却不是批判纯正的儒家也失去了这份独立性与超越性。这正是他与周作人的区别处。在他看来,孔子正是 知其不可为而为 的典范,所以才在 道不可行 的情况下, 不问死生、穷达、荣枯、盛衰 ,一意孤行,而不是放弃对于 道 的固执。道家是 知其不可为而不为 ,故求世外的逍遥,这也是一种超越,但儒家与道家则是分别从不同的途径完成着对于社会现实关系的超越的。比拟而言,儒家的 道 的内涵不直接等同于王国维的境界的内涵,但绝决地追求 道 的实现,却是与境界不可分的。 道 的宏大与 知道 体道 安道 的固执,是创造诗歌
16、所需要的高尚情怀之所在,故亦是创造境界的高尚情怀之所在。 任天主义 的超越,你能够讲是道德理想层面的超越,可以以讲是审美创造层面的超越,既然二者是融合一体的,那它就既是道德承当的关键,也是审美创造的关键。这样理解,是符合王国维的独立论与超越论的。王国维是取来了西方美学的独立与超越概念,尽情抒发了儒家文化中独立与超越的精神。我们当然能够抱怨王国维缺乏 五四 新贤的鲜明的个人主义色彩,并用个人主义世界观去对抗传统的家族专制主义,4但他开掘儒家思想传统中的独立与超越内涵,也是对于传统的一种突破,故也是一种建构当代文化的途径,不能由于此论中的材料是旧的,就遂以不新的理来历抛弃它。王国维与陋儒的抱残守缺
17、不同,他主张继承儒家思想传统,但持有 生生 的观念,接受进化的思想,故其是 继往开来 的。 孟子讲: 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芒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 (孟子 尽心章句下)从王国维的阐述看,孔子不就是这样的 大而化之 的 圣人 吗?这样的 圣人 不是代表了诗中的亦是人生中的最高 境界 吗?不就是彻底的 生命之敞亮 吗?我以为是这样的。美国学者维塞尔指出: 在席勒的思想中,处处存在着相反的倾向,席勒懂得没有任何人的完美能够实现,除非这种完美是一种审美状态。 9对照王国维的孔子论,可见王国维也是这样看的,孔子没有在现实社会的政治活动中获得完美的实现,但却在自个的教育活动 可以以
18、讲是审美生活中获得了完美的实现,如席勒所描绘叙述的那样: 在那里,指导行为的,不是对外来风俗的愚笨的摹仿,而是自个的美的天性;在那里,人以英勇的天真质朴和宁静的纯洁无邪来对付极其扑朔迷离的关系,他既不必为了维护自个的自由就得伤害别人的自由,也不必为了显示优美就得抛弃自个的尊严。 诚哉斯言,在王国维心目中,孔子就是这样的 完人 。 王国维的 境界讲 是不是根据孔子的 完人 形象打造的,笔者不敢遽下结论;但笔者以为 境界讲 是因心仪这个 完人 形象而打造的,或者讲华而不实至少投下了这个 完人 形象的面相,这恐怕是可信的。 其胸襟如光风霁月,其德行则圆满潇洒 正是对 境界讲 的一种儒学定义。那些被王
19、国维看好的诗人如屈原、陶渊明、李白、杜甫、苏东坡、辛弃疾、文天祥、曹雪芹等人,是不是都接近 其胸襟如光风霁月,其德行则圆满潇洒 的境界?笔者的回答:是!王国维的 境界讲 主要讲的正是儒家诗学的那些事儿。 以下为参考文献 1 (王国维全集(第20卷),谢维扬、房鑫亮主编,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广州:广东教育出版社2018年版,第66页。 2 (王国维全集(第14卷),谢维扬、房鑫亮主编,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广州:广东教育出版社2018年版。 3 (李石岑论文集,上海:商务印书馆(上海书店影印本)1926年版。 4 (王国维全集(第1卷),谢维扬、房鑫亮主编,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广州:广东教育
20、出版社,2018年版。 5 许宏香( 道问学 :王国维 学术独立 论与儒家心性传统的知识学关联,(浙江社会科学2021 年第 6 期。 6 (王国维全集(第15卷),谢维扬、房鑫亮主编,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广州:广东教育出版社2018年版,第58页。 7 (周作人文类编(第3卷),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6-7页。 8 (王国维文集(第3卷),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97年版。 9 维塞尔:(席勒美学的哲学背景,毛萍等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18年版,第23页。 10 席勒:(审美教育书简,冯至、范大灿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154页。 注释 1 彭玉平在(人间词
21、话疏证中也在多处研究了王国维 境界讲 与孔子、孟子的关系,如 关于 赤子之讲 的讲法,老子、孟子、袁枚都有相关论讲,其不标叔本华,或以此讲为中外所同,并非属于某一人的创见,故只以叙述出之。 如研究王国维的 三境讲 时,援引吴芳吉的回忆材料,得出: 根据王国维自个的解释,这三种境界原来都与孔子的身世有关。 并讲王国维 借孔子来落实境界的内涵 。参见(人间词话疏证,中华书局2020年版第48页、第80-81页。除此之外,如评价(孔子之美育主义一文有: 王国维寻绎西学的理论,宗旨落在中国古典上。 参见(王国维词学与学缘研究(上册),中华书局2021年版,第49页。并有(王国维与庄子(王国维与屈原两章
22、,可资借鉴。 2(1)参见朱光潜(文艺心理学第一章(美感经历体验的分析(一):形象的直觉与第七、八两章:(文艺与道德(一):历史的回溯与(文艺与道德(二):理论的建设。第一章写成于1932年,第七、八两章写成于1936年。有意思的是,当朱光潜提出了 没有道德目的而有道德影响 这个命题以后,他评价诗人时所选取的典范也是屈原与杜甫,这与王国维是一致的。 3(2)关于 气象讲 与儒家思想的关联性,可参见李昌舒的(论北宋理学的 气象 及其美学意蕴一文,(学习与探寻求索2020年第1期。 4(1)王国维在(孔子之学讲中也曾指出: 东方伦理之缺点，在详言卑对于尊之道，而不详言尊对于卑之道，以是足知家长制度之严峻专制，而其抑制女子则尤甚。故女子之德多有压制过酷者。此实由于男尊女卑，封建专制之习惯使然也，而今日不得不改正之也。 可见，西方的个性自由、女性解放思想对于王国维是有影响的，但他同时以为儒家思想传统中仍然存在着值得继承的优秀文化遗产。参见(王国维文集第3卷，中国文史出版社1997年版，第15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