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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各版本(梦华录）“京瓦伎艺部分标点考察,戏剧论文古书无标点，因此需要 明句读 ，一旦断句出了错，就会影响到对文意的理解。(东京梦华录卷五 京瓦伎艺 开始的一段，记录北宋末年汴京民间文艺的演出盛况，常被现代戏剧、小讲、曲艺、民俗学研究者引用。然而引用者在标点方面颇有分歧，上世纪 50 年代以后出版的一些标点本也或多或少出现失误，不免影响到对北宋演员和文艺样态的认识。以下为未经标点的元刻本 (梦华录 ( 原书现藏日本静嘉堂文库) 卷五第一页书影，华而不实加框的部分是我们要讨论的对象:(梦华录各版本虽有出入，但在上述划线的部分却与元刻本无甚不同。1956 年，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校点本 (东京梦华录(
2、 外四种) 标点如下: 崇、观以来，在京瓦肆伎艺: 张廷叟， (孟子书。主张小唱: 李师师、徐婆惜、封宜奴、孙三四等，诚其角者。嘌唱弟子: 张七七、王京奴、左小四、安娘、毛团等。教坊减罢并复习: 张翠盖、张成弟子、薛子大、薛子小、俏枝儿、杨总惜、周寿奴、满意等。般杂剧: 杖头傀儡任小三，每日五更头回小杂剧，差晚看不及矣。1982 年，中国商业出版社把 (东京梦华录 等五种宋代笔记作为 (中国烹饪古籍丛刊 再度出版。 这个版本除把 1956 年版的繁体竖排改成简体横排之外，就是在书名中去掉 外四种 ，列出了 (梦粱录、(都城纪胜、(西湖老人繁胜录、(武林往事四种书名，而在标点方面则对 56 年
3、外四种 版全部照抄。以上两种标点本最大的问题，是把 孟子书 当成书名，并把它与 主张 二字分离，使下文 主张小唱 文意难通。其次，把 杂剧 与 杖头傀儡 相混也是错误的。 1959 年，商务印书馆出版了邓之诚先生的 (东京梦华录注。固然总的来看邓注本也有不少问题，例如 般杂剧枝头傀儡任小三 的断句把杂剧与傀儡戏混为一谈等，但却纠正了 外四种 本把 孟子书 当成书名的错误。邓注本的标点为: 崇观以来，在京瓦肆伎艺，张廷叟孟子书主张，小唱李师师、徐婆惜、封宜奴、孙三四等，诚其角者。嘌唱弟子张七七、王京奴、左小四、安娘、毛团等。教坊减罢并复习张翠盖、张成，弟子薛子大、薛子小、俏枝儿、杨总惜、周寿，奴
4、满意等。般杂剧枝头傀儡任小三，每日五更头回小杂剧，差晚看不及矣。邓注本并为 小唱 作注，注文虽不尽准确，却能够把 小唱 与 主张 分为两种东西，让人感到其断句有据。 1983 年，东京岩波书店出版了入矢义高、梅原郁二位先生译注的日文本 (东京梦华录。此书虽为日文，但却非常有意识地让人看到它的汉文断句倾向。在我们讨论的上述文字的断句中，该书比邓注本有新的改良，例如把 般杂剧 与 杖头傀儡 分开，演杂剧的是 薛子大 等六人，演 杖头傀儡 的是 任小三 ，两不相混，清清楚楚; 又在 崇 观 之间、 张廷叟 孟子书 之间加断，显得愈加明确、合理。另外还有两点值得重视，一是该书引 (梦粱录中的 末泥色主
5、张 语，为 主张 二字作注; 二是在注文中指出 孟子书 并非书名，而是人名。 2006 年，北京中华书局出版了伊永文先生的 (东京梦华录笺注。能够讲，笺注本是一个集大成的本子，它汲取了邓注本、日译本的长处，做出了愈加准确的标点与愈加详尽的注释。在 京瓦伎艺 那段文字的标点方面，笺注本基本上与日译本一样。笺注本还引用 (三朝北盟会编和 (挥麈后录等文献，为 孟子书 其人作注，指出 孟子书 为钦宗时 乐官 ，靖康之际向金人投状，称愿献家中金银。但笺注本也并不圆满。日译本引 (梦粱录中的 末泥色主张 为 主张 二字作注，把 主张 解释为 主宰 。而笺注本引用 (邵氏闻见录等七、八种文献，力证 主张
6、为 主持、做主、主理之意 ，不仅没有必要，而且离 (梦华录中 主张 的本义更远。南宋吴自牧 (梦粱录卷二十 妓乐 条云: 杂剧中末泥为长，每一场四人或五人。先做寻常熟事一段，名曰 艳段 。次做正杂剧，通名两段。末泥色主张，引戏色分付，副净色发乔，付末色打诨。或添一人，名曰 装孤 。 我以为 (梦华录 京瓦伎艺 中的 张廷叟、孟子书主张 ，与 (梦粱录所讲的 末泥色主张 意义一样。也就是讲，张廷叟与孟子书二人都是杂剧中的 末泥色 ，因其 为长 ，所以才能 主张 。 把杂剧演员的姓名 ( 艺名) 和他们所担任的脚色相对应，若没有可靠的文献与文物资料，是很难做到的。大名鼎鼎的 丁都赛 砖雕进入人们的
7、研究视野 30 多年了，但我们一直不知道她扮演何种脚色。 近期，郑州市华夏文化艺术博物馆一举征集到分别刻有 杨揔惜 、 丁都赛 、 薛子小 、 凹敛儿 名字的四方北宋杂剧铭文砖雕，才使我们知道: 薛子小 扮演的脚色为副末， 凹敛儿 扮演副净， 杨揔惜 扮演引戏， 丁都赛 扮演末泥。 这样，我们对宋杂剧的研究便向前推进了一小步。然而，对于 (梦华录所记载的 张廷叟、孟子书主张 ，我们却轻易地放过去了，这不是很可惜吗? 更令人难堪的是，邓注本、日译本早就纠正过的错误仍然被沿袭。徐嘉瑞 (近古文学概论 ( 1935)把 孟子书 当成一种表演形式，与 讲三分 、 五代史 、 合生 、 讲诨话 等相并列
8、，冯沅君(古剧讲汇 ( 1947) 以为 孟子书，乃是艺人所演讲的一部书目。 1956 年的 外四种 本为 孟子书 加书名号可能是受了冯氏的影响。然而1959 年问世的邓注本取消了 孟子书 上的书名号，已经在客观上纠正了前人的失误; 而日译本则在注文中指名对徐嘉瑞、冯沅君的讲法及 1956 年的 外四种 本一并提出了批评。但直到上世纪 90 年代初，一些有影响的专着仍然以为 孟子书 是书名，并揣测其书 牵涉儒家经典内容 。2008 年，王染野先生发表 (近世戏曲史事杂考一文，再次引用 (三朝北盟会编等文献，指出 孟子书 是人名不是书名。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此后仍有人把 孟子书 当成书名，在其上
9、加书名号。 接下来讨论 教坊减罢并复习 一句的标点问题。 外四种 本在这里句下用冒号，意为自 张翠盖 下面的 张成弟子、薛子大、薛子小、俏枝儿、杨总惜、周寿奴、满意 都属于 教坊减罢并复习 中的人员。邓注本、日译本在 张成 与 弟子 之间加断，而将 弟子 属下与 薛子大 相连，或许以为 教坊减罢并复习 指的仅张翠盖、张成二人。尤其日译本，特意把 薛子大 之上的 弟子 二字翻译成日语的 抱俳优 ，意为专属演员，以示与 教坊减罢并复习 的张翠盖二人有别。但笺注本却将 教坊减罢并复习 的上下都使用了句号使其独立成句，这就把读者就搞糊涂了: 究竟哪些人属于 教坊减罢并复习 中的人员呢? 什么是 教坊减
10、罢并复习 ? 邓注本、笺注本均失注，日译本注云: 减罢 指教坊制度一时被废止，这在南宋文献中常见，北宋应该也有。 复习 指本章末段所云 在每月十日的教坊休息日，允许一般人观看的乐音复习活动 。上述人名中的后四人明显为女优。 按 京瓦伎艺 末句为: 教坊、钧容直，每遇旬休按乐，亦许人观看。每遇内宴，前一月，教坊内勾集弟子小儿，习队舞作乐，杂剧节次。 我以为，日译本对 教坊减罢 的注释应当修正、补充，而对 复习 的解释值得商榷。 所谓 教坊减罢 ，就是部分解散教坊、减少乐工的意思，日译本注文大体不错但需补充。在旧时代，统治者碰到天灾人祸、内忧外患，往往会一时终止或部分减少教坊并遣散乐工，表示励精图
11、治，远离小人与声色。北宋末年，宋金交战，败多胜少。宣和七年 ( 1125 年) 十二月金人大举南侵，宋徽宗赵佶禅位于其子赵桓，是谓钦宗。钦宗登极即下诏罢花石纲、罢大晟府等，(诏曰:比年宽大之诏数下，裁省之令屡行。有司便文而实惠不至，盖缘任用非人，兴作事端，蠹耗邦财。假享上之名，济营私之欲，渔夺百姓，无所不至。朕夙夜痛悼，思有以抚循慰安之。 应茶盐立额结绝。应奉司两浙诸路置局及花石纲等，诸路非泛上供抛降物色，延福宫西城所租课，内外修造诸处采斫木植、制造局所，并罢。诸局及西城所见管钱物并付有司，其拘收到百姓地土，并给还旧佃人。减掖庭用度，减侍从官以上月廪，及罢诸兼局，以上并令有司据所得数拨充诸路籴
12、本，及桩充募兵赏军之用。应斋醮道场，除旧法合有外，并罢道官及拨赐宫观等房钱、田土之类。六尚，并依祖宗法。罢大晟府，罢教乐所，罢教坊额外人。罢行幸局，罢采石所，罢待诏额外人。罢都茶场，还是那样归朝廷。河坊非危机泛科、免夫钱并罢。能够以为， (梦华录所讲的 教坊减罢 ，指的就是宣和七年十二月诏书中所讲的 罢教坊额外人 。 减罢 并不是完全撤销，而与 罢教坊额外人 意思正相吻合。假如这一理解不错的话，我们就能够进一步确认 (梦华录中杂剧艺人的活动时间。也就是讲，属于 教坊减罢 的这批演员，应当是活动在宣和七年 ( 1125 年) 十二月之后到靖康二年 ( 1127 年) 二月即钦宗在位的一年零两个月
13、之间，而且很大可能是在 1126 年二月至九月间。由于在这一年的二月，钦宗起用主战派李纲抗金，获得了汴京保护战的胜利，金兵暂时北退。正是在这样的气氛中，汴京城内才会再度歌舞升平。 为什么讲日译本对 复习 的解释不对呢? 由于 教坊减罢并复习 是一个完好的意思，作者不大可能将其拆开，在这里处介绍 教坊减罢 中的人员，而用 复习 去照应此段末尾 教坊、钧容直，每遇旬休按乐 那句话。从 复习 到 教坊、钧容直，每遇旬休按乐 ，中间有近三百字的描绘叙述，列出的文艺样式有杂剧、杖头傀儡、悬丝傀儡、药发傀儡、杂手伎、讲史、小讲、舞旋、影戏、弄虫蚁、诸宫调、合生、叫果子、商谜等近二十种，有名有姓的艺人有数十
14、位。作者怎么可能绕过这些人和事，把 复习 与弟子小儿 习队舞作乐 连在一起呢? 再讲， 复习 与 习队舞作乐 也不是同一个意思。 我以为，所谓 复习 有重操旧业的意思，指被 减罢 的人员在民间舞台上 ( 瓦肆) 恢复表演。 这一揣测能否准确有待检验。 还要注意， 外四种 本把 张成弟子 四字相连，并用直线标以人名，这是不对的。 弟子 不是人名的组成部分，而是一种身份，这里指的应该是 露台弟子 ，即民间的杂剧演员。 (梦华录卷七 驾登宝津楼诸军呈百戏 条有云: 继而露台弟子杂剧一段，是时弟子萧住儿、丁都赛、薛子大、薛子小、杨总惜、崔上寿之辈，后来者缺乏数。 把这一记述与 京瓦伎艺 条互相参证，就能够知道 教坊减罢并复习 指的仅张翠盖、张成二人罢了，而薛子大、薛子小、俏枝儿、杨总惜、周寿奴、满意等本来就是 露台弟子 ，没有被 减罢 的可能。 最后，试对我们讨论的部分重新标点如下:崇、观以来，在京瓦肆伎艺: 张廷叟、孟子书主张; 小唱李师师，徐婆惜、封宜奴、孙三四等诚其角者; 嘌唱弟子张七七、王京奴、左小四、安娘、毛团等; 教坊减罢并复习张翠盖、张成; 弟子薛子大、薛子小、俏枝儿、杨总惜、周寿奴、满意等般杂剧; 杖头傀儡任小三，每日五更头回小杂剧，差晚看不及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