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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23年爱你胜过爱自己 爱你胜过爱自己 文/张岩 一 假如不是把你假装起来，我知道普天下的人都会看到我的残疾。我不愿让别人看到，不愿让一个;废;字轻易地把我的心刺穿。友爱的，请谅解我假装了你。因为你的别出心裁，我没有士气把你展示出来。我知道我假装你，其实是在假装我自己。 打从娘胎里出来，你就跟着我，不离不弃，悄悄无声，跟了我四十多年，直到如今。我对你的最初记忆是这样的：那时，我大约六岁吧，我和哥哥在太阳底下玩黄豆，我的穿着蓝碎花褂子的年轻而秀丽的母亲坐在我们身边纳鞋底。母亲不经意间看出了我和哥哥不一样的地方——左手。哥哥两只手玩黄豆，而我只用右手玩，左手低垂在一边不动
2、。于是我在母亲的怀抱里开始了求医的历程，也开始了我的眼泪多于欢乐的童年。我记得我来到人世间的第一次哭是因为举手。那天，哥哥举右手说：;毛主席万岁！;我学着哥哥的样子，也举右手说;毛主席万岁;.哥哥又举左手说;毛主席万岁;,我再举左手时，却举不起来了。我用了好大的劲，我的左臂却纹丝不动。我急得哭了。我抓了哥哥的脸，而后我又抓了母亲的脸。那年我七岁。从今我明白了一件事，我的左手跟别的孩子的左手不一样。 我哭的时候，你是否也为我难过？你无声无息地垂挂在我的左边，以不争的事实，成了我有别于其他孩子的残疾的左臂，也成了我淡泊人生中不能更改的胎记甚或是烙印。 你知道吗？我哭的时候，母亲也在哭，她是偷偷哭的
3、，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哭。后来母亲就不哭了，总是把我揽在怀里，在灯下抚摩你，看你。为我洗澡的时候，先为你洗澡；为我剪指甲的时候，先把你的指甲剪了。再后来，母亲驮着我，从村里到镇里到县里，再到市里到省里，为你治病，母亲这一驮就驮了三年，可是终未治好你的病。母亲问医生，真的没有盼望了吗？医生说，没有。母亲一下子泪流满面。 医生说，你患了小儿麻痹后遗症。你的肌肉萎缩了，你比右臂瘦小许多，不好看。我把你隐藏起来，隐藏在袖管里，除了我和母亲，我不会轻易地让别人看到你。就是从那时起，我学会了假装。假装你，假装我自己。 二 你始终跟着我，跟着我走进了学堂。你知道吗？走进学堂的一刹那，面对几十双星星样的眼睛，我的
4、脸多红啊。我怕他们看到你，从而取笑我。因为你，我怕上体育课。同学们到操场上去了，我却躲在教室里，把窗户和门都关上。后来有一次，我还是被校长发觉了。我没有士气出卖你，我只说我感冒了。第二天，全校师生大会上，校长点名批判了我，并把我叫到台上亮相。众目睽睽之下，我像被扒光了衣服，羞得无地自容。后来是怎样散会的，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我带着你，躲在厕所里哭了一场。那时我念初二，已有了自尊。 因为你的丑，我受了损害。很长时间里，我怨你、恨你，我总想把你藏得更隐藏一些。我厌烦你，我不想再见到你，我可怕见到你。可是那次在家里洗澡，在衣服脱光了之后，我还是要不行回避地与你面对。看着你，我震惊而沮丧。你那么脆弱无
5、力地存在着，在我眼里是多么生疏啊。你是谁的？为什么跟着我？那一刻，我甚至有了自残的念头，我想，假如有一把刀，我会拿起刀把你砍下来，扔得远远的。我恨你，你却不动声色，还是那么死心塌地地跟着我，我看你看到后来，心里就湿了。人不能没有左膀右臂，你再丑，也是我的左膀啊。 上初三时，因为你，我又有了麻烦，其实还不仅是麻烦，你甚至把我的前程和命运都改写了。 毕业前夕，我爱上了一个叫玫的女孩。因为你，我自卑，我爱她却不敢向她表白。当我最终鼓足士气把一封简短的情书放进她课本的最终一页时，我发觉她和另一个男生在月光下的小树林里约会了。 后来就是中考，紧接着就是毕业。她中考考得不错，远走高飞了；我因为你的存在，中
6、专体检没有过关，只能回家了。 我待在家里，无所事事，成天躺在床上睡大觉。母亲端着饭碗进来，劝我起来吃饭，我假装睡觉，不理母亲。母亲唤着我的小名，唤着、劝着，劝到后来，我竟来了脾气，我说：;不要你管！;母亲端着碗愣在那里，愣成了一尊雕像。 黄昏时分，我去了荷花塘。荷花塘在村南，不远。我坐在塘边，看荷花，看荷叶，看荷叶下面的小鱼摇头摆尾游来游去。我渐渐地转过头，竟看到不远处母亲站在榆树后面，向我这边看，袖口在脸上擦来抹去。 你转变了我人生的路径，你让我不得不离开土地，不得不离开母亲，去了没有母亲的城市。 我还要假装你，假装我自己。 三 我把你假装得很好，却还是因为你，我一次又一次地出丑。那次，在火
7、车上，坐在我身旁的几个女孩玩手机，玩到后来，一个女孩尖叫起来，说她的手机丢了。于是几个女孩一齐把目光向我投来，我成了她们眼中的贼。我脸红心跳，如坐针毡。那丢手机的女孩说，你看到我手机没有？我说，没有。女孩说，对不起，请你协作一下，把你的左手伸出来。我说，不行！几个女孩几乎是同声说，伸出来！我还是没有士气把无辜的你展示给她们看，那一双双眼睛都像刀子。我面红耳赤，和她们争吵起来。后来乘警来了，在他的要求下，我不得不把你从口袋里抽出来，送到那么多健全人的面前。惭愧让我闭紧了眼睛。再后来，乘警为我解了围，他要那女孩拨打丢失手机的号码，那女孩拨了，所谓丢失的手机在挂于窗前的一个小包里响起来&hellip
8、;…我去了洗手间，在那里，我重新将你假装起来，然后，我抽了一支烟。 因为你的负累，我脆弱的心不仅自卑，而且敏感。那是一次编辑老师和文友的聚会，说笑间，我们谈到领导和座位的关系，一个文友就和我开玩笑，说我是领导，应当坐上座。;领导;一词，在常人听来，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名词，没有任何指向性，而对于我，听了就觉得非常刺耳。我的过于敏感的思索告知我，这位文友羞辱了我。因为我不是领导，而只有;一把手;才是领导，他是笑我肢残啊。我很难过。聚会结束后，我给编辑老师打了电话，向他诉说了这件事，说到后来，我委屈地哭了。编辑老师是我的文学启蒙老师，他像哥哥，和我们这帮文友相处得很好。他在电话里向我保
9、证，那个文友所说的;领导;绝没有取笑我的意思，那个文友爱开玩笑，性格很好，完全可以把他当伴侣相处…… 因为你，我对于;手;字太敏感了；因为你，我离群索居；又因为你，我的老师把我引进一个健康而美妙的文学圈子里。友爱的，我是该谢你，还是该怨你？你之于我，是幸还是不幸？是上苍支配你来激励我并辅佐我人生的吗？ 四 带着你，我回了一趟老家。老家老了，老家的母亲也老了。那个穿着蓝碎花褂子的年轻而秀丽的母亲不见了，如今，母亲老成了外婆。我为母亲洗了头发，又为母亲洗了脚，为母亲剪了手指甲，又为母亲剪了脚指甲。母亲拿过剪子，把我的左手拉到她跟前，为我剪起了指甲。我看着母亲戴着老花镜为
10、我剪指甲的样子，心里暖暖的，也酸酸的。泪光里，我又看到母亲驮着我四处求医的身影；看到母亲站在大榆树的后面偷偷地用袖子抹泪的情景。 夜里，躺在妻子的身边，妻子把我的左臂抱在怀里，哭了。我记得谈恋爱那会儿，第一次跟她见面时，她也哭了。那是一个没有月光的晚上，她要看我的左手，我说不行，你要看我就把右手给你。因为她是个健全人，面对她，我有自卑感。她还坚持要看，我就伸出我的左手，给了她。她两手抚摩着我的左手，眼睛看着我的脸，后来就哭了。她说这么好的一个人，老天爷为什么这样对你？她在我怀里哭了好久，又说，你不要太难受，残疾又不是你的错。 再后来呢，纯朴、和善的她，做了我的妻子。她在老家照看我的母亲，为我生
11、儿育女，我在城里为我最爱的亲人苦苦打拼。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家乡的澡堂里洗了澡。之前，我都是在家里烧水洗的。因为我怕，我怕你——我残疾的左臂被人瞧见。如今，我想我不怕了，因为母亲和妻子都给了我最大的鼓舞。 在澡堂里，在众目睽睽之下，我脱光了衣服，最终，套在我身上四十多年的假装被我扒得一干二净。我向澡池走去，很多人都在看我，其实，他们并没有笑我。 我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热水澡。我把我的左臂洗了，把我的心洗了，把我的灵魂洗了。我想，明天，面对人生，我就可以轻装上阵了。 我要感谢你，我友爱的残疾的左臂，你自始至终陪着我，让我体验到比常人多得多的人生味道。当幸与不幸向我迎面走来时，我哭过，笑过；当幸与不幸在我背后走远，它们又成了我的财宝。 感谢你，友爱的，我会永久爱你，胜过爱自己。 给缺陷插上腾飞的翅膀 尼克·胡哲：没有四肢的人生 轮椅上站起的;灵魂行者; 新的一年，请对这残废的世界保持耐性除了自己，没人能让你不孤独 本文标题：爱你胜过爱自己 本文链接： :/ 延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