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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23年苍蝇 夏天一到，忙坏了苍蝇。厕所里不必说，大街上的垃圾堆就更喧闹。设若没有苍蝇，七月的街道便显得空旷。夏天毕竟最像夏天，树上的知了嘶嘶嘶地叫，让人心烦。路上也少人走。然而，知了也有怕热的时候，叫一阵，停留一阵。苍蝇却不怕。正午的太阳照得公路起火，而苍蝇照旧忙它们的。“嗡嗡嗡垃圾堆上有的是人弃的垃圾，却是它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也有不怕热的人。随着阵阵蝇群的起起落落，垃圾堆上有个黑点在动，在动，在动。却是个女人！一头乱得不能再乱的头发几乎盖住了整个脸，假如看不到那还算洁白的牙齿，却不知是人的。那本是白色的棉袄已成黑色，唯有腋下还显出原色。这破而脏的棉袄没有扣，内衣几乎没穿，一件漏
2、洞百出的汗衫遮不住胸口，便露出还算白的硕大的乳房。而只有这才显出她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年轻的女人。下身穿一件看不出什么布料的破裤子，两膝早露出，看去是垃圾一样的颜色。随着上身的扭曲，棉袄的起落，偶然会看到一条红布腰带，这或许是她唯一女人的颜色。她在这座小城这条街上这个垃圾堆上，生活了好几年了。几年前，人们见她的时候，就是这般模样。春夏秋冬，一样的神情，一样的装束，让一天三换其装的时髦女郎替她心急。那脸永久黑永久脏，她永久不洗脸。整个夏天，水源是不缺的，离垃圾堆不远，路边的几棵杨树下就有个水坑，虽不清亮，但早有一群蝌蚪在里面游玩。这么几年，人们不知道她从哪儿来，叫什么名字，怎么落到这步田地。也没有
3、人听到她说过什么话。偶尔见她在大街上的一个磁卡电话亭已废弃多年了里，手拿电话，然而句句全无边际。有的说是生来就是傻子的，有的说肯定是受了刺激才成傻子的。谁知道呢。然而人们也并不想知道，远远看了，喊声“傻女人匆忙走开。当然也有羡慕她的人：像她多么好，什么也不要想也不会想。“这样的人，户口就不要查！几个躲打算生育的外地人就曾这么说。然而她起了很明显的改变，让人不得不望而却步了。她的乳房更大，下面的小肚子愈见凸出了，那还算大的破袄也遮挡不住。她怀孕了！人们最终得出一致的结论。这个消息霎时传遍了这个小城，比垃圾堆上的苍蝇飞得还快。而她当然成了新闻人物。一群群的人围着，说着，议论着，笑着，弄的苍蝇都不得
4、安生。而她却不怕看，照旧翻东西吃。西瓜皮真多，她不住的啃，那如西瓜的肚子不会是吃西瓜吃的吧。她不知道也不会知道，有多少人在羡慕她了！“唉唉！连傻子也能怀孕！几个结婚三四年仍没有怀上孩子的小媳妇就这么说。而她那大而挺的乳房就很使那些吃了丰乳药还嫌胸平的女人眼热。“这样的女子也有人要几个男人大笑着去了。而他们的女人就在背后骂：“不要脸！然后抓紧跟了去。她不怕看，不怕说，不怕笑，仍旧活着，而且小肚子日渐凸出了。天越来越热，苍蝇越来越多。垃圾堆也堆地更快。黄昏定时清理垃圾的老头，本是三天拉一车的，如今一天一车。苍蝇照旧“嗡嗡嗡，而她照旧在烈日里翻着寻着，吃着。人们也不再看她，或许天太热了，天空的几缕白
5、云都不动，公路像被晒化了。垃圾堆上发出各种腐烂的臭味。但人们还记着她，有的竟替她操劳，不知会生出个什么东西？然而，在一个无风的午后，垃圾堆四周围满了人，风儿更没有。每个人的头皮都出了一层汗。知了也不叫。苍蝇却飞得起劲。那一声声呻吟打破夏日的沉闷。她分娩了。她躺在垃圾堆里正在用力，两手抓满了垃圾，裤子早蹬掉划在了脚上，那条红布腰带分明而耀眼。人们看着，替她捏汗，替她用力。一些小孩挤在大人缝里偷看，大人也并不理睬。人生天地间，或许大都如此吧。人比马比牛，还有什么两样呢。最终，一声啼哭打破了苦痛的呻吟，一个男婴落地了！通体的白，一头黑发，黑过他母亲，但并不零乱。她抱起他，竟用嘴去舔孩子的脸和头发。她
6、那又黑又脏的脸显出从没有过的温情。太阳更辉煌，然而照不小人们的眼。头上的汗珠就顺着留进眼里，也不去眨，或许并不知。“这么快就生下了！一个曾经剖妇产的母亲当场就这么说，“多好的孩子！真想不出！几个做了检查吃补品又胎教的妈妈大为诧异了！落下的心有一次升起升起。人们怀疑，这样的母亲怎么能喂养孩子？几个不能生育但很想做母亲的最先发问了。最终他们的男人就向孩子走近，走近，可是她一边向他们挥动着手，一面把孩子抱得紧紧的，发出吓人的声音，这是人们第一次听到她竟发出这么恐怖的声音。几个男人只好作罢，因为她把孩子压在了身下，眼睛发出令人恐惧的凶光。他们怕得不到孩子之前就死掉了。然而她再一次抱起，孩子“哇一声哭出
7、声来。“怎么喂养呢？人们不得不带着惊讶和怀疑离开了。苍蝇更多，有的落在母子身上，而她并不去赶。不几天，人们见她在喂孩子奶水了。孩子的嘴一张一吸的含着奶头，长长的睫毛在动。人们放心了，但也发出了这样的疑问：什么用？还不是一个小傻子！然而，这对母子安然的活着，尽管与这座小城是那样的不协调，却又那么真实，尽管高而远的天空那么虚无，那么飘渺。整个夏天不始终是实实在在的虚无吗？人们说，这样的人身体本能的好，连病都不生。她的孩子也许是继承了母亲强而韧的生命力。然而这样的人，生病了，有谁知道呢？生病死了，又有谁记着呢？一夜暴风雨过后，孩子的哭声就震惊了整个小城。苍蝇都怕得不敢落下。孩子肯定病了，张大嘴巴不住
8、地哭，两眼泪水。人们不能做看客了，就有几个男子走过去，去夺她的孩子，救他。可是，她的目光更凶，发出更可怕的声音。更可怕的是她见人近了，把整个身子压住了孩子，用她破大的棉袄包个牢固。人们抓紧走开，而她却并不打开。整个夏天沉闷了，知了不叫，苍蝇也不再嗡嗡。人们再一次观察他们的时候，孩子永不再哭，脸也不再白铁青，长睫毛下的眼睛永久不再看这个生疏的世界。他，死了。而他的母亲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的发觉，照旧抱着抱着，犹如抱着还活着的儿子。只是眼发绿，并无泪，嘴角不住的抖动，不知唠叨些什么，从嘴角分明的流出一道道白沫，流到她儿子的头发上，那一头黑发不再黑。苍蝇更活跃。人们不再去看，而且可怕。路也少人走。只有
9、苍蝇仍旧忙活。可是人们也不能完全忘掉。那腐肉的气味满街都是。但人们必需走路，必需生活。不得不实行果敢的行动。几个戴着防毒面具全副武装的男人，围住她，费了好大功夫，最终把已经腐烂的孩子从她怀里拽出。太阳都不动，那是一个多么热的夏天啊！她又是一个人了。但却大变样了。嘴角仍抖动着，用力地翻着垃圾，但并不吃。破袄的袖子不住的挥动，垃圾乱飞，打跑了很多苍蝇。人们彻底要遗忘她了。人们走着自己的路。不再看，不再说，也不再笑。直到有一天，他们突然发觉少了些什么，才知道她走了。不知什么时候走的，不知又到哪里去，连扫垃圾的老头也不知道。热了一夏天的夏天最终过去。天一天天变得凉快。那小水坑里的蝌蚪早长出四条腿跳到草丛里。路上行人多起来，垃圾堆上的苍蝇却越来越少，更少了往日的活力和热情，或许他们也感觉到秋初的凉意了。 【编者按】：作者用细腻的笔触和一颗悲悯的怜悯心讲解并描述了一个故事。一个女人，一个婴儿，还有一堆垃圾和很多只苍蝇的故事，读来让人深思。 剑之锋刃命 本文标题：苍蝇 本文链接： s:/ 延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