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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23年惠家堡子 惠家堡子小的很。我小的时候，大约是上世纪四十年月初，堡子里只有十多二十户人家。我不明白，那城墙咋垒得那好。约莫着一杆子五尺厚，很囫全。解放战争时期，我们那儿过队伍，一个冬夜，有支国民党队伍溃败，想进我们村休息，咋也进不了城。城门上有城楼，晚上轮番打更。东城门楼上有盘炕，冬天把炕烧热，暖哄哄的，人们都还争着去打更。由西边城楼上去，可以顺城墙巡逻。城外稍有动静，打更人就通知全村行动。我记得那天晚上狗咬得很凶。听打更的人说，队伍在城外不敢轻举妄动，散发了些干粮就开拔了。西城门的城楼上有一块石匾，刻着书法水平还算不错的四个楷体大字：胜光惠堡。若能保存至今，也是一尊文物呢。惋惜，惠家
2、堡子小的竟没人能懂得这个。堡子里住户分南北两排，中间是一条参差不齐的街道。东城门大，可以行车；西城门小，只供地老鼠车、爬山虎车和土车进入。门小城门洞就深，夏天风呼呼的吹，很凉，是我们小孩的天堂。我总觉得我们堡子好玩。我想写写惠家堡子，这念头到老了还是觉得无法下笔。世事太大惠家堡子太小。小的没有自己的历史，只有户族的不断繁衍。关于这个堡子的记载，只有年月不很久远的那块石匾，却也无踪无影了。惠家堡子的西北角有个更小的堡子叫赫家；东南角那个大点的是赵家。不知道哪代祖宗给赫惠赵三堡子起了个令人兴奋的名字叫胜光村，始终传承至今为一个行政村。惠家堡子人祖祖辈辈把自己的世界框得那么小。娶媳妇嫁女五里路以外就
3、嫌远了。村里的亲戚东至台台王村，西边最远到留古镇；南不过塬，北有滩挡着。亲戚间往来也只有四时八节或有了门户礼数。媳妇熬娘家还得给阿家婆婆请假。可是村外的世界让人挺留恋。也不知道从哪辈人开始，或者是有啥讲究，村西一大片一大片枣树。差不多的户都有枣园。盛夏枣花开的时候，村里能听到蜜蜂的嗡嗡声，让全村人都感觉到日子的甜美。枣儿开始泛青，一颗颗大的枣树上就爬满了小孩。他们一方面是竞赛谁上树上的快，另一方面要看谁摘枣摘的多摘的枣甜。下得树来，跑到大人跟前炫耀。大人比小孩更嘴馋，忙里偷闲的吃几颗枣，夸自己娃既会爬树又很孝顺。待枣成熟，枣园就成了满村人的精神世界，天天溢满了笑。那么多的枣是不卖的。我吃你的你
4、吃我的，没有枣树的人家，可以随便去谁家枣园里摘。村人们说青枣是口味东西，随便吃，这时候，满村的啃枣声，满地的枣核。青枣做的枣沫糊最鲜了，口感甜甜的绵绵的，老了都忘不了。最好吃的青枣是马莲枣。那枣两头尖，中间的枣肉忒肥，咬一口“叭的一下，汁气就满口留，脆甜脆甜的。村东二三里以外白茫茫，那是一片盐碱滩，很大很荒芜。滩里没狼，大人却说那儿怕得很，有土匪出没。所以小孩们没有大人引，是不敢近滩的。滩里有盐蓬菜，看着不咋的，却很出奇，天下少有呢！整株为绿色带红，针叶，生于盐碱地。它是个好东西，好做也很好吃，择干洗净，在煎水锅里焯一下，晾凉，调点调料即可，油香油香的。当然泼点菜油更好，不仅看着嫰，吃着也有了
5、同野味相得益彰的那么一种感觉。惋惜那时候社会经济萧条，家里也穷，吃盐蓬菜就是为省点油，菜也不出钱。每年初夏在盐蓬菜生长旺季，大人就带着小孩天天去剜。不光穷家孩子，财东家娃也搭伙去，人家是吃个希茬，穷家产菜甚至当饭吃呢。所以穷家娃比方我，每回都剜得多。当下吃不了的，焯水后阴干，收藏起来，到冬季吃包谷糁时就着吃，那味道长呀，真可以说是余味未穷啊！有年腊月二十六，和我要好的一个财东家娃拿着包子吃，我就谗的呀直咽口水。妈见我可怜的样子心里很难过，心想厨房还有点藏着的盐蓬菜，就发了面，给我蒸包子。没有其它陪菜，就放一点葱，滴几滴棉籽油，那包子香的呀，我一辈子忘不了。也不知是妈的手艺好呢，还是盐蓬菜的质地
6、妙？那财东家娃要用他的肉包子换，我还舍不得。剜盐蓬菜似乎是大自然赐给我们惠家堡子的一种绝美享受。平日，眼前白茫茫一片，人心里总是清净的。入滩，却是潮湿润的，并不刺眼。顺着那一堆一堆的硝土的阳面去寻，盐蓬菜一坨一坨的，绿绿的红红的，匀匀的分布着，仿佛是画出来的，真不忍心去剜呢！有时跟着大人去剜菜，大人们就嚷着不敢胡踩，说囫囵的剜回去能保持几天养分。问啥养分，他们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只好说是鲜呗。人在滩里，心都润了，谁能说不鲜呢！于是就盼望把鲜原汁原味的带回去。我们小娃家的还是觉得滩里玩着美，能够尽兴。尽管家里人不放心让娃们滩里剜菜。但我们的心却野在了盐滩里，经常搭伙儿偷着去。北滩有条苇子芦苇河
7、，小孩们是不敢去的，大人说那里边能藏狼。夏季苇子青青的时候，一种叫做雨嘎嘎的鸟常在里边垒窝。那嘎扎扎、嘎扎扎的叫声很有节凑，娃们就搭伙去滩里给牛割草，既想听雨嘎嘎的唱又要掏它们的蛋。有了收获，再折些芦苇叶子编哨吹。北滩也藏在我的记忆里。啥叫家乡，这就是家乡，这就是儿时感到最亲切最好玩的生我养我的地方。惠家堡子按家族分为三支。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有“经、“生和“锡三个体系。比方，经维、经帮、经华；比方生金、生玉、生杰；比方锡凯、锡书、锡禄等等。“经户里在堡子有经济实力，光是前楼房后厅房的就有三四家；“生户人较穷，素养相对也差一点，因为分家住半边房的有好几户。我们家族属“锡户，体系也较大，包括叔伯弟
8、兄在内，排行到十六位。我的父亲叫锡禄，门中排行十二，后辈就叫他二大爸。父亲的亲弟兄有三，即锡凯门中排行老六，我们叫他六伯、锡书门中排行十一，后背叫他一大和锡禄。我们的家门中有个六爷叫维东，据说他和我爷是亲弟兄，可是我们却弄不清我爷叫维啥？哦，这小小的村落却有着如此严格的班辈。没有听说谁家有家谱，但一辈传一辈却很有序。我们家族中“锡字辈下来就到了我们这一辈，官名“俊字头起：俊龙、俊丰、俊儒、俊敏、俊来、俊亮，到我这儿，曾起过俊美、俊耀，我都觉得不好，就始终旺旺小名叫到老。我后面的几个伯叔弟弟的官名也起乱了。后来到新社会，也不讲究这些了。但是惠家堡子给我种下的这些班辈的种子永久不能磨灭，我觉得这些
9、东西有种神秘感和规矩感。每逢过年，大年初一，每个家族的长辈都要集中自己的子孙，穿戴一新，去拜祖先，然后，子孙们排门给长辈拜年。媳妇们去娘家拜年，先要拜见家族中的长辈，很严的。惠家堡子静悄悄，除了常年四季的鸡鸣狗吠和牛哞哞叫而外，是没有乐感声音的。忽一天，一位名叫作云的人，家中飘来板胡声，满村的男女老幼拥进去看稀奇，不知道这啥玩艺竟能发出这么好听的声音。作云还跟着一字一板的唱。其实那就是秦腔，村里人却说人家那是唱戏。后来听说作云入了赵家堡子的自乐班。他也许是惠家堡子人老几辈出的唯一一位跟音乐沾边的人才罢！惠家堡子离刘集镇不过二里地。镇子是县东重镇，每逢四、九集会。街南和街北有抬芯子的社火。用铁杆
10、构成各式各样的架子，然后把小孩绑上去，化装成织女牛郎、劈山救母、安安送米等戏剧人物，由人抬着在街上显摆。看起来很雅也很玄妙。每年抬芯子都离不开惠家堡子人。小娃去立芯子即被绑上架子，大人去抬芯子，也没啥收获，就是图个吃喝。但是谁家男人抬了芯子，谁家娃立了芯子，村里人都还羡慕呢，终于是跟文化活动打了回交道吧！刘集街不大，就从乡政府朝南那条小街。一家剃头铺、一家裁缝铺、一家杂货铺、一家药铺，后来才有了供销合作社。但是逢集却人山人海的，在街道拥来拥去。一毛钱两个熟鸡蛋，一碗凉粉五分钱。有点钱的人赶集为吃羊肉，一份不过二毛五分钱。东西廉价了赶集的人就多呗。其实多是不买啥的，就是个“逛狂会。女人赶集叫“上
11、会，也多是“串心慌哩咯。她们一吃毕早饭就悄悄进了自己房子，涮哩梳哩的，一会儿像模像样的出来，吆三喝四的去上会。就这样，世世代代的街镇文化让惠家堡子人感到自己离世事不远，其实他们老都没见过世面，老觉得心安理得。我嫂子上了一辈子刘集会，老了连火车也末见过。孙子在苏州打工，孝顺着让她去逛，她却晕车，怕去！半个世纪过去了，惠家堡子发生了深刻改变。那有古老城墙的堡子早已无踪无影，村口那块几辈人也没撂动的马台石被搬走了；村中间那条不长的街道延长到村外，变成了三条宽敞的城市式的公路；枣树在人们的记忆中怕也是没有了。我每回惠家堡子总感到生疏，留下很多遗憾。我最怕个别还在世的老人夸我。在他们心目中，我是惠家堡子里走出去的很有长进的人。我脸都红了呢！我爱我们的惠家堡子。 【编者按】：文笔自然朴实，含蓄悠长，在岁月里走来，源远流长。作者从自己小时候，惠家堡子上世纪四十年月初，表达了惠家堡子的人文地理，风土人情，浓郁的乡土气息和厚重的历史，让人觉得异样的亲切和感动。值得品读！ 槐花开时转身即是天涯 本文标题：惠家堡子 本文链接： s:/ 延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