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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戏为六绝句 杜甫 庾信文章老更成， 凌云健笔意纵横。 今人嗤点流传赋， 不觉前贤畏后生。 王杨卢骆当时体， 轻薄为文哂未休。 尔曹身与名俱灭， 不废江河万古流。 纵使“卢王操翰墨， 劣于汉魏近风骚”； 龙文虎脊皆君驭， 历块过都见尔曹。 才力应难跨数公， 凡今谁是出群雄。 或看翡翠兰苕上， 未掣鲸鱼碧海中。 不薄今人爱古人， 清词丽句必为邻。 窃攀屈宋宜方驾， 恐与齐梁作后尘。 未及前贤更勿疑， 递相祖述复先谁？ 别裁伪体亲风雅， 转益多师是汝师。俗话说“戏如人生”，杜甫的六首绝句之所以称为“戏为六绝句”，可以充分看出杜甫对人生、对社会的态度。古人讲“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文学作品的创作是一
2、名作者个性的体现，所以文学批评也能体现一个人的个性。这六首绝句前面加一个“戏”字，给人感觉杜甫态度上不太在意、不太认真，而我们却能够从中品味出许多道理。可以看出杜甫调笑背后隐忍着的是一位诗人深深的思考。它充分说明杜甫在这里是自自然然、从从容容、轻轻松松地随口而出，不是板起面孔义正辞严的说教；更不是唇枪舌剑的辩论，仅仅是自己真实想法的体现，脱离世俗的评判，用一个诗人的视角角度来评价诗坛的现象。郭知达在九家集注杜诗中曾说：“此六篇皆言文章之难事，公虽谓之戏，而中有刀尺矣”。“戏为六绝句”的前三首是通过对一些作家的评论提出了问题的所在，而后三首则通过自身经历提出了评论的目的，是为了解决问题；整体上主
3、要是对诗歌创作中存在的几个历史问题进行的反思和探究。一第一首诗集中体现杜甫首先反思的问题之一是六朝作家庾信。庾信文章老更成，凌云健笔意纵横。 今人嗤点流传赋，不觉前贤畏后生。 对于庾信的诗赋，唐初的史学家如令狐德芬、李延寿等的评价都很低调，然而杜甫从发展变化和知人论的角度出发，以伟大诗人的情怀来正确评价庾信的文章。脱离了传统观念的束缚，阐述了自己的观点。在这首诗中，杜甫以全面客观的角度评价庾信一生的创作，发现了庾信文章“老而更成”的一面，指出庾信的风格健笔凌云意气纵横。简单的三个字“老更成”，134参见郭绍虞.杜甫戏为六绝句集解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 1即更加老成，使庾信的艺术人生
4、之路展现在我们面前。老成体现了诗文写作技巧的成熟以及艺术风格的浑成，杜甫给予庾信以极高艺术价。通过这一点可以看出杜甫对庾信没有任何偏见，是用欣赏的目光来看待庾信。至于唐代的“今人”，对庾信不负责任、带有偏见的妄加评论，仅用“嗤二字就让他们的无知体现的一览无遗。对于“前贤畏后生”，只是用反话形式对讽刺的一种表达。 杜甫的时代正处于唐朝文学否定六朝文学的时期，杜甫却在一片否定声中发出异样的声音，正是杜甫自身修养的积淀和对文学艺术独特见解的充分体现。正是因为杜甫看到了庾信在六朝文化和唐朝文化中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杜甫用“凌云健笔”点出了庾信是南朝诗歌的质朴风格和北朝民歌的写作技巧相结合的典型代表作
5、家。在戏为六绝句以外，杜甫在很多文学作品中都对庾信给予了很高的评价，杜甫在咏怀古迹五首中称赞庾信“暮年诗赋动江关”，在春日忆李白中则以“清新庾开府”来进行评论，通过这些可以看出杜甫对庾信的崇拜。杜甫之所以能看重庾信，是因为庾信的诗歌兼顾了“老成”与“清新”二者之长。杨慎在丹铅总录卷十八中曾说：“庾信之诗为梁之冠冕；启唐之先鞭。史评其诗曰绮艳；杜子美之曰清新，又曰老成。绮艳清新，人皆知之；而其老成，独子美能发其妙子山之诗，绮而有质，艳而有骨，清而不薄，新而不尖，所以老成也。若子山者，可谓兼之矣。不然，则子美何以服之如此。”通过杨慎的评论可以看出杜甫的胸襟有宽厚、细腻，在古人的作品中发掘、探索着诗
6、的美好。可以说，在彻底批判六朝遗风，对六朝文化艺术一刀切的情境之下体现了一种健康的文化掩盖不健康文化的倾向”2敏泽.中国文学理论批评史M.长春：吉林教育出版社.1993 2。二戏为六绝句第二、三首诗所涉及的问题是对“四杰”的评价。其二 王杨卢骆当时体，轻薄为文哂未休。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其三 纵使卢王操翰墨，劣于汉魏近风骚。 龙文虎脊皆君驭，历块过都见尔曹。 在第二首诗中杜甫以欲扬先抑的手法对“四杰”的作用和历史地位做出了说明。杜甫称他们的作品是“当时体”，具有六朝骈偶文的遗风，所以招到了嗤点和嘲笑，从另一个角度，杜甫又指出“尔曹”笑话人不如人随着时间的流逝身败名裂，而“四杰”
7、的诗作万古流芳。杜甫从四杰当时所处的特定的历史时期和环境出发，给四杰诗作予以特别的关注，给我们以启示，文学批评不应该脱离当时的历史条件。杜甫有力地回击了那些不能正确地、客观地对待文学现象的人，指出了“四杰”在唐初的艺术成就，阐述了他们的历史贡献和功绩，引导我们要给历史文人以公正历史的评价。总之“四杰”一直是一个充满争议和矛盾的话题。杜甫对四杰的独特的偏爱，正是一位伟大诗人宽容、冷静的眼光所致。“四子之劣于汉、魏之近风骚，杜甫非不知之；故不以是薄之者，则当时文体如是，非固四子这病也。当时文体如是，而四子独能杰出流俗，自侪不朽，则龙文虎脊，自有其不废江河者在。故非身与名俱灭之尔曹，所能望尘追及矣。
8、此所以断言为才力应难跨数公也；此又所以断言为未及前贤更勿疑也”5朱东润.杜甫叙论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6黄珅.杜甫心影录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13，根据以上分析，可以看出杜甫在文学批评中具有极强的辩证的思维，这恰恰疑是其言论客观性和科学性的体现。杜甫对文学作品的评论主张，既反对因循守旧，也反对抛开历史全盘否定。杜甫认为，风格虽然和作家的思想追求有关，更重要的是文学演化要遵循自然的趋势，庾信和初唐四杰能够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取得如此成就，已然不易，后代文人不应求全责备。在第三首诗中，杜甫针对当时哂笑四杰的言语“卢王操翰墨，劣于汉魏近风骚”加以驳斥，利用“纵使”一词，引出后两句
9、的深刻含义，合情合理：指出四杰的作品虽不如汉魏文章那么风骚，但却具有磅礴的气势，像驾驭龙文虎脊这样瑰丽的词句，超轶绝群，光彩焕发，“思杰”的作品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永久之作。“历块过都”暗用王褒圣主得贤臣颂：“过都越国，蹶如历块”，意为历田野，过城市，长距离的奔驰。“历块过都见尔曹”阐明了四杰与“哂未休”的时人，文学修养与思想境界的高低清晰可见。其四 才力應難跨數公，凡今誰是出群雄？ 或看翡翠蘭苕上，未掣鯨魚碧海中。 “尔曹好作嗤点，好哂人者，究竟谁是出群雄乎？才力薄弱，未能逮其凌云健笔之文，未能明其江河万古之故，未能步其龙文虎脊之尘，又安能不流为织小娟媚，而未掣鲸鱼碧海中乎！”7参见新唐书卷二
10、百一列传第一百二十六8郭绍虞.中国历代文论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4杜甫提醒世人要用宏观的历史的态度来看待评价文学现象。在第四首诗中，杜甫还阐明一点：他所推崇的是“鲸鱼碧海”，而不是“翡翠兰苕”；正如朱东润先生在杜甫叙论中所指出的：“他要求的是伟大壮丽，不是娇小玲珑”5，因此必须自铸伟词，创造出“碧海鲸鱼”的美好意境。三后两首诗侧重谈如何解决现实中存在的问题。其五 不薄今人爱古人，清词丽句必为邻。 窃攀屈宋宜方驾，恐与齐梁作后尘。 其六 未及前贤更勿疑，递相祖述复先谁？ 别裁伪体亲风雅，转益多师是汝师。 在对待过去与当代的问题上，杜甫最著名的论点是，“不薄今人爱古人”，就是说古今一
11、视同仁，不能厚此薄彼。杜甫以雄厚的创作实践为基础所形成的诗歌理论，结合杜甫自己的创作体验，为我们提供了学诗的途径，端正了学诗的态度。黄珅在杜甫心影录中曾说：“在中国的文学史中，没有谁比杜甫更能不倦地向他人学习，更能由衷地赞扬他人了”6。继承与发展本身就是一对矛盾体，杜甫指示评论诗词的标准是，不废齐、梁之意，亦昭然可知。杜甫个人认为，后代诗人要想突破前人，就要对前人的文学遗产“别裁伪体”，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因为不继承，就无法创新；不创新，就失去了意义和价值。在“别裁伪体亲风雅”的基础上，杜甫又提出“转移多师是汝师”的主张。提出学习应该择善而从，多融会新文化，不要受限于时代、流派。因此，创新的基础
12、是熟练地掌握过去文学作品中的精华，有继承的去发扬，加以融汇贯通，然后才能有所创造。杜甫在艺术上能达到如此高的造诣，和他广泛学习前人文学的精华是分不开的，对后人具有深远的影响。杜甫之所以能具有这样通达、客观、宽容的批评态度，具有广泛学习和兼容的理论主张，就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盛唐，是一个充满创新与激情的时代，对外吸收了各种文化，对内容纳了各种思想，杜甫的生命始终和国家的命运息息相关，自然感染了这种恢宏的气度，创作出了“浑涵汪茫，千汇万状，兼古今而有之”7等传世之言。另一个原因是，杜甫受儒家思想影响，儒家的中和之美、中庸之道、厌恶极端和偏颇，“温柔敦厚”成为杜甫诗歌理论的主要命题，意味着应该
13、用一种平和的心态看待事物，所有的一切都要温和平衡。在杜甫的诗歌中渗透了这种“博”、“仁”的儒家思想，因此，在评论他人的文学作品，杜甫始终以和蔼的态度，内心充满真诚、充满善意和关爱。此外，以文学理论批评的角度看，对存在争议的问题、是非难辨的问题，人们给予的多是白眼，贬低和指斥，甚至责骂，这中间混杂着个人的狭隘性和社会的目的性，杜甫的诗如日行中天，而“正午的日曜，是力、是热、是锋棱、是夺目的光芒”，从内容到形式都很完美，从诗作到诗人都变的成熟了，应该是用公正的眼光看待一切的时候了，杜甫的诗歌理以其雄厚的创作实践为基础就这样诞生了。综述，以戏为六绝句为代表的杜甫的诗歌理论，所以能够反映出诗人敏锐的眼光和态度，与杜甫所处的时代和自身所具有的情感分不开，这组诗题虽然叫“戏”，但它却是中国诗歌理论批评史上最珍贵的一笔。“杜甫的诗论不是为了拯救时弊、突出某一个方面的问题。其诗作在创作实践上达到了思想性和艺术性的高度统一，他的诗论也是如此”，8杜甫用他历史的态度、精辟的观点奠定了其在唐代诗歌论坛上不可替代的地位，也为唐诗的繁荣发展开辟了道路。【参考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