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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穷予生之光阴以疗梅也哉 爱情不仅须要付出，也须要争取。有时候不能走到一起，并不是因为“没望见”，而是缺少志气， 1 他17岁遇见依蓝后，便再也没有遗忘过她。 他依旧记得那个夏日早晨，明明是风还凉快，日光也还温柔，但他却是坐在隔壁香草姐姐家里，汗流浃背，狼狈不堪。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依蓝，尽管之前就在香草姐姐的影集里，很多次地瞥见过她的影子，知道她与自己一样正读高二，喜爱跳舞唱歌，还会溜冰，据说在校内里，穿了火红的裙子，疾驰而过时，连校长都惊羡的。他也曾在香草姐姐的讲解并描述里，多数次想象过依蓝的灵动与灵巧，但却还是一团模糊。是到了那一天，他才清楚地意识到，依蓝之所以在他的心里纷繁凌乱，恰恰是因为，
2、她在他的记忆里，已如那野草，散乱不羁地，疯长了那么久。 他早已在香草姐姐的书房里，等着依蓝的到来。但一群人只顾着与这远方的来客絮叨，却是把他给遗忘了。他就这样隐在晃动的帘子后面，悄无声息地凝视着依蓝笑闹着去拥抱每一个人。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小偷，惶惑担心地等着有人将他揪出来，交给依蓝处置。尽管他想象了很多次相遇的场景，但这样躲在暗处，却是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最终还是香草姐姐将他想起，哗地掀起帘子，笑道：“盼星星盼月亮似的想着人家，怎么人真来了，你倒躲起来不敢见了?”他的脸，倏地红了，还没来得及站起，依蓝早已跳到面前来，大方地伸出一只手，说：“嗨，你好。”他就这样半欠着身，极笨拙地将依蓝小巧
3、的右手，握在湿漉漉的掌心里。想好的那些话，一时竟全都生了翅膀，扑棱棱飞得了无痕迹。是香草姐姐一拍他的屁股，叫道：“多大的人了，还尿裤子不成?”他这才留意到自己质地拙劣的藏蓝色短裤，因为出汗过多，已经把米白色的座垫，给染上色了。而因为惊慌，在身上搓来搓去的一双手，亦是一团尴尬。一群人看着他的窘态，都哈哈大笑起来，他脸上的汗，再也忍不住，滴答滴答地落下来。 慌乱中，是依蓝将一条热水浸过的毛巾，微笑着递过来：他啪地一下覆到脸上去，再拿开的时候，那凉爽的风，便如山涧的溪水，汩汩地流淌来了。 2 他是在以后的几天里，才敢细细地去看依蓝的。 越看他便觉得越是喜爱，是无所适从的喜爱，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让依
4、蓝不会察觉，但又心有所动。他喜爱依蓝微卷的长发，不管是用手绢松松地束成马尾，还是慵懒地散在肩头，抑或被香草姐姐挽成两个精致的发髻，他都喜爱。他还很惊奇地痴迷依蓝鼻翼两侧的雀斑，尽管晚间乘凉的时候，香单姐姐总建议依蓝用“雀斑灵”点了去。但他还是在看到的时候，觉得像是百合花瓣里，散落的褐色斑点，是浸了芳香，含了娇羞的。至于依蓝划破夏日夜空的灵动歌声，还有她被海水温顺舔舐着的脚踝，与他看法相左时俏皮飞来的一个白眼，倦怠时漫不经心的一瞥，都像是他依恋的那片海，在夜里，悄无声息地便融入他的梦中去。 那是他读书以来，最短暂的一个暑假。感觉是一只脚刚刚踏入，时间便戛然而止。他跟时间舍命争抢了一个月，不仅白日
5、里完全丢了学业，连晚间也不愿入睡，生怕一闭眼，依蓝就真的像香草姐姐哄骗他的一样，没了踪迹。但究竟还是没有赢，他气喘吁吁地被落在了后面。 那日他们学校起先提前补课，他很不情愿地去了，临走前又特地叮嘱依蓝，肯定记得等他回来后再去放生他们在海滩上捡到的两只迷路的小龟。但等他回来时，来接依蓝的车，已经开出了很远。他不顾香草姐姐的劝阻，疯狂地骑了单车，始终追，始终追，追到那车在喧嚣混乱里，再也看不见了，这才浑身无力地，任凭单车扎到路边的草丛里去。 依蓝在匆忙里，只托香草姐姐转交给他一张简短的字条，上面写着：连生，记得一年后，我们再次相见，要在北京的高校校内里。蓝。 3 他在那一年里，很多次地做梦，梦见依
6、蓝。但却并没有写信给她，他只是一次次地绽开那张纸条，用视线，一一轻抚过那些秀美的文字，就像，再一次看到了依蓝一样。他觉得，只有这样，那段美妙的时间，才会如一块温润澄碧的玉石，被他的思念，日日盘着，也便有了生命。 时间的残酷与无情，他是在一年后，才真正知晓的。他与依蓝，如约在北京的一个高校校内里，见了面。是枫叶正红的秋天，他们围着偌大的校内，转了很多圈，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说。明明依蓝就在他的身边，他的心，却是觉得那么遥不行及。他知道高考的失利，让他辜负了很多的人，但他还是千里迢迢地跑了来，赶赴这场约定。可是为什么两个人，因为这道高校的门槛，就瞬间变得生疏起来?依蓝站在门内，他站在门外，彼此对
7、视着，但那从前的默契，却像是一滴落入水中的墨汁，穿过了时间，最终痕迹淡却了。 他并没有听从依蓝的劝告，回去复读，而是在依蓝高校旁边，租了一个地下室，然后四处地找寻工作。当然是屡屡碰壁，最终牵强被一家餐馆留用，做最底层的小工。他是渔民的儿子，所以并不怕吃苦，老板不断地雇人辞入，只有他，不只平稳地留了下来，而且被老板提拔为“案板工”。他本就是聪慧的人，知道这是老板有意让他免费学一门技艺，至于能不能胜利，当然全看他的悟性和努力。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依蓝。他没有赶上公交，就一路跑着去见她。一路上很多人都新奇地回头看他，他知道他们或许是惊诧王他脸上的尘灰，或者他乱成一团的头发抑或
8、身上的葱蒜油烟味。但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只想见到依蓝，告知他，等她毕业的时候，他也会在北京，拼出自己的一份天下：而这份华蜜，不管怎样地艰辛他都会奋力地争抢来给她。 但在靠近高校的一个拐弯处，他却一下子停住了。他看到依蓝正和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说笑着走过来。他不知道他们在谈些什么 但他还是读懂了那男生眼里的一抹柔情。他无意中侧身在对面店铺的镜子里，看到黯淡无光的自己最终还是一转身，走开了。 此后他便一心一意地学习厨艺不再思虑其它。倒是依蓝，时常地给他捎来一些家乡的东西。有时是父母寄来的养分品，有时则是香草姐姐的信件，或是只言片语。他习惯了依蓝周末的时候，叫几个同学，来饭馆里吃他亲自下厨烧的饭菜
9、。依蓝说，他做的饭菜，有大海的味道，总让她想起那些赶海的时间，还有那两只没来得及放生的小龟。他喜爱听依蓝用梦幻一样的嗓音，谈起那些过往，尽管因为她的那些同学他无法坐在依蓝的旁边但是隔着一扇门，他还是听清了依蓝心底浅淡的悲伤。知道依蓝还能记得，这于他，已是足矣。 也曾遇到过依蓝只单独带了一个男生过来，间或有那么一两个会维持很长一段时间，都大多数如那锅底的火焰，是一顿饭之后，就自行熄灭了的。他从来没有问起过他们的名字他亦不关切。他只关切依蓝是不是还喜爱吃他做的饭菜关切她在饭后对他的点评，关切她捎来的 东西里，有没有一份是她自己的。至于依蓝身边的那个陪衬他连看一眼，都觉得多余。 而依蓝，也从来没有向
10、他介绍过他们，她只在他走过来问她想吃什么菜时，俏皮笑道，“问对面这位啦。”“对面这位”，是依蓝对他们的统称呼，这让他的心，如阳光下安静的大海，细小荡漾的水纹所映照出的，只是他更深的从容与恬淡。但有一次，却是一阵风过，他的心底，哗地卷起大浪。 那个男生，他第一次见的时候，按例只是淡淡扫一眼，便任由他在那里朝了静默不语的依蓝，夸夸其谈。但其次次再见，两个人索然无味地吃了片刻，依蓝便突然地落下泪来。并没有争吵什么 那男生过来结了帐便丢下依蓝，转身出了门。他当心翼翼地在依蓝的对面坐下来，不知该说些什么劝她。许久之后，依蓝最终止住了哭泣，开口说道：连生，我最终毕业了我爱的人，也最终走了。 5 几个月后他
11、被一家知名的老饭馆聘为厨师，依蓝也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香草姐便发短信来说，傻小子，你的爱情，何时会如你做的菜样，芳香迷人?他的脸，如几年前那个夏日，受了香草姐姐的讽刺般渐渐红了。他想总有一天，他会亲口告知每个人，他的爱情，已是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熟菜。 他在这道菜烹饪之前，做了足够的打算，他希望在开口向依蓝表明之前爱情的喜宴，已经做好只等着穿了婚纱的依蓝。入席与他共享。他为了能够给依蓝一场像样的婚礼，加班加点地赚钱，又跑遍大大小小的精品店选择适合依蓝的戒指，他甚至还几次在出售新郎礼服的店铺前甜蜜地一次次徘徊。 这只是他一个人的隐私，就连香草姐姐也没有告知。他给自己半年的时间去打算这场喜宴，喜宴的地
12、点、人选、菜谱，他都已经拟好，只等着找一个合适的机会，给依蓝一个巨大的惊喜。 最终鼓足了志气时却是收到了香草姐姐的短信，只有几个字说：依蓝要结婚了，新郎，是追了她仅仅7个周的同事。他当时只觉心底的某个地方，空茫地现出一个大洞，海水呼呼地灌进来只不过是片刻，便将他彻底地掩埋了。 他最终还是去参与了那场喜宴。喝了很多的酒，挤在那些坏坏的男人堆里等着新娘敬酒时趁机嬉闹。他自知不是那样放纵的人，但那一晚，却是让每一个人，都惊诧且疯狂。他竟是当着新郎的面坏笑着，端了酒杯，凑上前去，佯装醉了轻轻地，在依蓝的脸颊上，落下温顺的一个吻。 没有人能够真正明白这一个吻的含义包括依蓝。外人只道是他醉了，或者无伤大雅地要闹新娘，却是只有他才清晰，他只是用这样的方式向那浩荡无边的伤痛，吻别。 而这场喜宴散去，与那光阴纠缠而生的暗恋，也终将萎谢凋零。 (编辑刘婧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