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剧-剧本《日出》曹禺 完整本.d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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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曹禺日出(四幕剧)人 物 陈白露在旅馆住着的一个女人,二十三岁。 方达生陈白露从前的“朋友”,二十五岁。 张乔治留学生,三十一岁。 王福升旅馆的茶房。 潘月亭银行经理,五十四岁。 顾八奶奶一个有钱的蠕妇,四十四岁。 李石清银行的秘书,四十二岁。 李太太其妻,三十四岁。 黄吉三银行的小书记。 黑三(即男甲)一个地痞。 胡四一个游手好闲的“面首”,二十七岁。 小东西一个刚到城里不久的女孩子,十五六岁。 (第三幕登场人物另见该幕人物表内) 时 间 早 春 第一幕在旅馆的一间华丽的休息室内。 某日早五点。 第二幕景同第一幕。 当日晚五点。 第三幕在三等妓院内。 一星期后晚十一时半。 第四幕景同第一幕。

2、 时间紧接第三幕,翌日晨四时许。 第一幕 是大旅馆一间华丽的休息室,正中门通雨道,右左右以台上演员为准,与 观众左右相反通寝室,左通客厅,靠后偏右角划开一片长方形的圆线状窗户。为着窗 外紧紧地压贴着一所所的大楼,所以虽在白昼,有着宽阔的窗,屋里也嫌过于阴暗。除了 在早上斜射过来的朝日使这间屋有些光明之外,整天是见不着一线自然的光亮的。 屋内一切陈设俱是畸形的,现代式的,生硬而肤浅,刺激人的好奇心,但并不给人 舒适之感。正中文着烟儿,围着它横地竖地摆着方的、圆的、立体的、圆锥形的个凳和沙 发。上面凌乱地放些颜色杂乱的座垫。沿着那不见棱角的窗户是一条水浪纹的沙发。在左 边育立柜,食物柜,和一张小几

3、,上面放着些女人临时用的化妆品。墙上挂着儿张很荒唐 的裸体画片,月份牌,和旅馆章程。地下零零散散的是报纸,画报,酒瓶和烟蒂头。在沙 发上,立柜上搁枚许多女人的衣帽,围巾,手套等物。间或也许有一两件男人的衣服在里 面。食柜上杂乱地陈列着许多酒瓶,玻璃杯,暖壶。茶碗。右角立一架阅读灯,灯旁有一 张圆形小几,嵌着一层一层的玻璃,放些烟具和女人爱的零碎东西,如西洋人形,米老鼠 之类。 (正中悬一架银熠熠的钟,指着五点半,是夜色将尽的时候。幕开时,室内只有沙发 旁的阅读灯射出一圈光明。窗前的黄慢幕垂下来,屋内的陈设看不十分清晰,一切丑 恶和凌乱还藏在黑暗里。 (缓慢的脚步声由甬道传进来。正中的门呀的开了

4、一半。一只秀美的手伸进来拧开中 间的灯,室内豁然明亮。陈白露走进来。她穿着极薄的晚礼服,颜色鲜艳刺激,多褶 的裙据和上面两条粉飘带,拖在地面如一片云彩。她发际插一朵红花,乌黑的头发烫 成小姑娘似的鬈髻,垂在耳际。她的眼明媚动人,举动机警,一种嘲讽的笑总挂在嘴 角。神色不时地露出倦怠和厌恶;这种生活的倦怠是她那种飘泊人特有的性质。她爱 生活,她也厌恶生活,生活对于她是一串习惯的侄梏,她不再想真实的感情的慰藉。 这些年的飘泊教聪明了她,世上并没有她在女孩几时代所幻梦的爱情。生活是铁一般 的真实,有它自来的残忍!习惯,自己所习惯的种种生活的方式,是最狠心的桎梏, 使你即使怎样羡慕着自由,怎样憧憬着在

5、情爱里伟大的牺牲(如个说电影中时常夸张 地来叙述的),也难以飞出自己的生活的狭之笼。因为她试验过,地曾经如一个未经 世故的傻女孩子,带着如望万花筒那样的惊奇,和一个画儿似的男人飞出这笼;终于, 像寓言中那习惯干金丝笼的鸟,已失掉在自由的树林里盘旋的能力和兴趣,又回到自 己的丑恶的生活圈子里。当然地并不甘心这样生活下去,她很骄傲,她生怕旁人刺痛 她的自尊心。但她只有等待,等待着有一天幸运会来叩她的门,她能意外地得一笔财 富,使她能独立地生活着。然而也许有一天她所等待的叩门声突然在深夜响了,她走 去打开门,发现那来客,是那穿着黑衣服的,不做一声地走进来。她也会毫无留恋地 和他同去,为着他知道生活中

6、意外的幸福或快乐毕竟总是意外,而平庸,痛苦,死亡 永不会放开人的。 (她现在拖着疲乏的步向台中走。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盖着嘴,打了个呵欠。 陈白露 (走了两步,回过头)进来吧!(掷下皮包,一手倚着当中沙发的靠背。蹙着眉,脱 下银色的高跟鞋,一面提住气息,一面快意地揉抚着自己尖瘦的脚。真地,好容易到了家, 索性靠在柔软的沙发上舒展一下。“咦!”忽然她发现背后的那个人并没有跟进来。她套 上鞋,倏地站起,转过身,一只腿还跪在沙发上,笑着向着房门)咦!你怎么还不 进来呀?(果然,有个人进来了。约莫有二十七八岁的光景,脸色不好看,皱着眉, 穿一身半旧的西服。不知是疲倦,还是厌恶,他望着房内乱糟糟的陈设,就一

7、言不发地立 在房门口。但是女人误会了意思,她眼盯住他,看出他是一副惊疑的神色)走进来点! 怕什么呀! 方达生 (冷冷地)不怕什么!(忽然不安地)你这屋子没有人吧? 陈白露 (看看四周,故意地)谁知道?(望着他)大概是没有人吧! 方达生 (厌恶地)真讨厌。这个地方到处都是人。 陈白露 (有心来难为他,自然也因为他的态度使她不愉快)有人又怎样?住在这个地方 还怕人? 方达生 (望望女人,又周围地嗅嗅)这几年,你原来住在这么个地方! 陈白露 (挑衅地)怎么,这个地方不好么? 方达生 (慢声)嗯(不得已地)好!好! 陈白露 (笑着看男人那样呆呆地失了神)你怎么不脱衣服? 方达生 (突然收敛起来)哦,哦

8、,哦,衣服?(想不起话来)是的,我没有脱, 脱衣服。 陈白露 (笑出声,看他怪好玩的)我知道你没有脱。我问你为什么这样客气,不 肯自己脱大衣? 方达生 (找不出理由,有点窘迫)也许,也许是因为不大习惯进门就脱大衣。(忽 然)嗯是不是这屋子有点冷? 陈白露 冷?冷么?我觉得热得很呢。 方达生 (想法躲开她的注意)你看,你大概是没有关好窗户吧? 陈白露 (摇头)不会。(走到窗前,拉开慢子,露出那流线状的窗户)你看,关得好好 的,(望着窗外,忽然惊喜地)喂,你看!你快来看! 方达生 (不知为什么,慌忙跑到地面前)什么? 陈白露 (用手在窗上的玻璃划一下)你看,霜!霜! 方达生 (扫了兴会)你说的是霜

9、啊!你呀,真(底下的话自然是脱不了嫌她有点 心浮气躁,但他没有说,只摇摇头) 陈白露 (动了好奇心)怎么,春天来了,还有霜呢。 方达生 (对她没有办法,对小孩似地)嗯,奇怪吧! 陈白露 (兴高采烈地)我顶喜欢霜啦!你记得我小的时候就喜欢霜。你看霜多 美,多好看!(孩子似地,忽然指着窗)你看,你看,这个像我么? 方达生 什么?(伸头过去)哪个? 陈白露 (急切地指指点点)我说的是这窗户上的霜,这一块,(男人偏看错了地方) 不,这一块,你看,这不是一对眼睛!这高的是鼻子,凹的是嘴, 这一片是头发。(拍着手)你看,这头发,这头发简直就是我! 方达生 (着意地比较,寻找那相似之点,但是)我看,嗯(很老

10、实地)并不大像。 陈白露 (没想到)谁说不像?(孩子似地执拗着,撒着娇)像!像!像!我说像!它 就像! 方达生 (逆来顺受)好,像,像,像的很。 陈白露 (得意)啊。你说像呢!(又发现了新大陆)喂,你看,你看,这个人头 像你,这个像你。 方达生 (指自己)像我? 陈白露 (奇怪他会这样地问)嗯,自然啦,就是这个。 方达生 (如同一个瞎子)哪儿? 陈自露 这块!这块!就是这一块。 方达生 (看了一会,摸了自己的脸,实在觉不出一点相似处,简单地)我,我看不大出来。 陈白露 (败兴地)你这个人!还是跟从前一样的别扭,简直是没有办法。 方达生 是么?(忽然微笑)今天我看了你一夜晚,就刚才这一点还像从前

11、的 你。 陈白露 怎么? 方达生 (露出愉快的颜色)还有从前那点孩子气。 陈白露 你你说从前?(低声地)还有从前那点孩子气?(她仿佛回忆着,蹙起 眉头,她打一个寒战,现实又像一只铁掌把她抓回来) 方达生 嗯,怎么?你怎么? 陈白露 (方才那一阵的兴奋如一阵风吹过去,她突然地显着老了许多。我们看见她额上隐隐有些 皱纹,看不见几秒钟前那一种娇痴可喜的神态,叹一曰气,很苍老地)达生,我从前 有过这么一个时期,是一个孩子么? 方达生 (明白她的心情,鼓励地)只要你肯跟我走,你现在还是孩子,过真正的 自由的生活。 陈白露 (摇头,久经世故地)哼,哪儿有自由? 方达生 什么,你(他住了嘴、知道这不是劝告的

12、事。他拿出一条手帕,仿佛擦鼻涕那样 动作一下,他望到别处。四面看看屋子) 陈白露 (又恢复平日所习惯那种漠然的态度)你看什么? 方达生 (笑了笑,放下帽子)不看什么,你住的地方,很,很(指指周围,又 说不出什么来,忽然找出一句不关轻重而又能掩饰自己情绪的称誉)很讲究。 陈白露 (明白男人的话并不是诚意的)嗯,讲究么?(顺手把脚下一个靠枕拿起来,放在沙 发上,把一个酒瓶轻轻踢进沙发底下,不在意地)住得过去就是了。(瞌睡虫似乎 钻进女人的鼻孔里,不自主地来一个呵欠。传染病似地接着男人也打一个呵欠。女人向男 人笑笑。男人像个刚哭完的小孩,用年背揉着眼睛)你累了么? 方达生 还好。 陈白露 想睡觉么?

13、 方达生 还好。方才是你一个人同他们那些人在跳,我一起首就坐着。 陈白露 你为什么不一起玩玩? 方达生 (冷冷地)我告诉过你,我不会跳舞,并且我也不愿意那么发疯似地 乱蹦跳。 陈白露 (笑得有些不自然)发疯,对了!我天天过的是这样发疯的生活。(远远 鸡喔喔地。叫了一声)你听!鸡叫了。 方达生 奇怪,怎么这个地方会有鸡叫? 陈白露 附近就是一个市场。(看表,忽然抬起头)你猜,现在几点钟了? 方达生 (扬颈想想)大概有五点半,就要天亮了。我在那舞场里,五分钟总看 一次表。 陈白露 (奚落地)就那么着急么? 方达生 (爽直地)你知道我现在在乡下住久了;在那种热闹地方总有点不耐 烦。 陈白露 (理着自

14、己的头发)现在呢? 方达生 (吐出一口气)自然比较安心一点。我想这里既然没有人,我可以跟你 说几句话。 陈白露 可是(手掩着口,又欠伸着)现在就要天亮了。(忽然)咦,为什么你不坐 下? 方达生 (拘谨地)你你并没有坐。 陈白露 (笑起来,露出一半齐整洁白的牙齿)你真是书呆子,乡下人,到我这里来 的朋友没有等我让坐的。(走到他面前,轻轻地推他坐在一张沙发上)坐下。 (回头,走到墙边小柜前)渴的很,让我先喝一口水再陪着你,好么?(倒 水,拿起烟盒)抽烟么? 方达生 (瞪她一眼)方才告诉过你,我不会抽烟。 陈白露 (善意地讥讽着他)可怜你真是个好人!(自己很熟练地燃上香烟,悠悠然 呼出淡蓝色的氲氤)

15、 方达生 (望音女人巧妙地吐出烟圈,忽然,忍不住地叹一声,同情而忧伤地)真地我想不到, 竹均,你居然会变 陈白露 (放下烟)等一等,你叫我什么? 方达生 (吃了一惊)你的名字,你不愿意听么? 陈白露 (回忆地)竹均,竹均,仿佛有多少年没有人这么叫我了。达生,你 再叫我一遍。方达生 (受感动地)怎么,竹均 陈白露 (回味男人叫的情调)甜的很,也苦的很。你再这样叫我一声。 方达生 (莫名其妙女人的意思)哦,竹均!你不知道我心里头(忽然)这里真 没有人么? 陈白露 没有人,当然没有人。 方达生 (难过地)我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不知道我的心,我的心里头是多 么 但是由右面寝室里蹒跚出来一个人,穿着礼服

16、,硬领散开翘起来,领花拖在前面。他摇 播荡荡的,一只袖管没有穿,在它前后摆动着。他们一同回过头,那客人毫不以为 意地立在门前,一手高高扶着门框,头歪得像架上熟透了的金瓜,脸通红,一绺一 绺的头发搭下来。一副白金眼镜挂在鼻尖上,他翻着白眼由镜子上面望过去,牛吼 似地打着噎。 进来的客人 (神秘地,低声)嘘!(放正眼镜,摇摇晃晃地指点着) 陈白露 (大吃一惊倒吸一口气)Georgy!进来的Georgy(更神秘地,摆手)嘘!(他 们当然不说话了,于是他飘飘然地走到方达生面前,低声)什么,心里?(指着他) 啊!你说你心里头是多么怎么?(亲昵地对着女人)白露,这个人 是谁呀? 方达生 (不愉快而又不知应

17、该怎么样)竹均,他是谁?这个人是谁? 进来的乔治 (仿佛是问他自己)竹均?(向男人)你弄错了,她叫白露。她是这儿 顶红,顶红的人,她是我的,嗯,是我所最崇拜的 陈白露 (没有办法)怎么,你喝醉了! 张乔治 (指自己)我?(摇头)我没有喝醉!(摇摇摆摆地指着女人)是你喝醉了! (又指着那男人)是你喝醉了!(男人望望白露的脸,回过头,脸上更不好看,但进 来的客人偏指 着男人说)你看你,你看你那眼直瞪瞪的,喝得糊里糊涂 的样子!Pah(轻慢似地把雪白的手掌翻过来向外一甩,这是他最得意的姿势,接着 又是一个噎)我,我真有点看 不下去。 陈白露 (这次是她真看不下去了)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方达生 (大了

18、胆)对了,你到这里来干什么?(两只质问的眼睛盯着他) 张乔治 (还是醉醺醺地)嗯,我累了,我要睡觉,(闪电似地来了一个理由)咦!你 们不是也到这儿来的么? 陈白露 (直瞪瞪地看着他,急了)这是我的家,我自然要回来。 张乔治 (不大肯相信)你的家?(小孩子不信人的顽皮腔调,先高后低的)嗯? 陈白露 (更急了)你刚从我的卧室出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乔治 什么?(更不相信地)我刚才是从你的卧室出来?这不对,不对, 我没有,(摇头)没有。(摸索自己的前额)可是你们光让我想想,(望 着天仿佛在想) 陈白露 (哭不得,笑不得,望着男人)他还要想想! 张乔治 (摆着手,仿佛是叫他们先沉沉气)慢慢地,你们等

19、等,不要着急。让我慢 慢,慢慢地想想。(于是他模糊地追忆着他怎样走进旅馆,迈进她的门,瞥见了那 舒适的床,怎样转事转西,脱下衣服,一跤跌倒在一团柔软的巢窠里。他的唇上下颤动, 仿佛念念有词;做出仲仲手势来追忆方才的情况。这样想了一刻,才低声地)于是我就 喝了,我 就转,转了我又喝,我就转,转呀转,转呀转的,后 来(停顿了,想不起来)后来?哦,于是我就上了电梯,哦,对 了,对了,(很高兴地,敲着前额)我就进了这间屋子,不,不对, 我还更进一层,走到里面。于是我就脱了衣服,倒在床上。于是我 就这么躺着,背向着天,脑袋朝下。于是我就觉得恶心,于是我就 哇啦哇啦地(拍脑袋,放开平常的声音说)对了,那就

20、对了。我可不是从你 的卧室走出来, 陈白露 (严厉地)Georgy,你今天晚上简直是发疯了。 张乔治 (食指抵住嘴唇,好莱坞明星的样子)嘘!(耳语)我告诉 你,你放心。我并 没有发疯。我先是在你床上睡着了,并 且我喝得有点多,我似乎在 你床上(高声)糟了,我又要吐。(堵住嘴)哦,Pardon me, mademoiselle,对不 起小姐。(走一步,又回转身)哦先生,请你原谅。 Pardon,Monsieur(狼狈地跳了两步,回过头,举起两手,如同自 己是个闻名的 演员对许多热烈的观众,做最后下台的姿 势,那样一次再次地摇着手,鞠着躬)再见 吧,二位。Good night!Good night

21、!my lady andgent1eman!oh, goodbye,aurevoir.Madame:etmonsieur,III ShallI Shall (哇的一声,再也忍下住了,他堵性嘴,忙跑上门。门关上,就听见他呕吐的声音; 似乎有人扶着他,他哼哼叽叽地走远了) (白露望望男人,没有办法地坐下。 方达生 (说不出的厌恶)这个东西是谁? 陈白露 (嘘出一口气)这是此地的高等出产,你看他好玩不? 方达生 好玩!这简直是鬼!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跟这样的东西来往?他是谁? 他怎么会跟你这么亲近? 陈白露 (夹起烟,坐下来)你要知道么?这是此地最优秀的产品,一个外国留 学生,他说他得过什么博士硕士一类

22、的东西,洋名George,在外国 他叫乔治张,在中国他叫张乔治。回国来听说当过儿任科长,现在 口袋里很有几个钱。 方达生 (走近她)可是你为什么跟这么个东西认识,难道你觉不出这是个讨 厌的废物? 陈白露 (掸了掸烟灰)我没有告诉你么?他口袋里有几个钱。 方达生 有钱你就要 陈自露 (爽性替他说出来)有钱自然可以认识我,从前我在舞场做事的时候, 他很追过我一阵。 方达生 (明白站在他面前的女人已经不是他从前所想的)那就怪不得他对你那样了。(低 下头) 陈白露 你真是个乡下入,太认真,在此地多注几大你就明白活着就是那么 一回事。每个人都这样,你为什么这样小气?好了.现在好了,没有 人啦,你跟我谈你

23、要谈的话吧。 方达生 (从深思醒过来)我刚才对你说什么? 陈白露 你真有点记性坏。(明快地)尔刚才说心里头怎么啦!这位张乔治先 生就来了。 方达生 (沉吟.叹一口气)对了,“心里头”,“心里头”,我就是这么一个人, 永远人心里头活着。可是竹均,(诚恳地)我看你是这个样子,你真 不知道我心里头是多么(门呀地开了,他停住了嘴)大概是张先生又来 了。 (进来是旅馆的茶役,一副狡猾的面孔,带着谗媚卑屈的神气。 王福升 不是张先生,是我。(赔着笑脸)陈小姐,您早回来了。 陈白露 你有什么事? 王福升 方才张先生您看见了。 陈自露 嗯,怎么样? 王福升 我扶他另外开一间房子睡了。 陈白露 (不愉快)他爱上

24、哪里,就上哪里,你告诉我做什么! 王福升 说的是呀。张先生说十分对不起您,喝醉了,跑到您房里来,把您 的床吐,吐, 陈白露 啊,他吐了我一床? 王福升 是,陈小姐您别着急,我这就跟您收拾。(露起来,他拦住她)您也别进 去,省得看着别扭。 陈白露 这个东西,简直也好,你去吧。 王福升 是。(又回转来)今天您一晚上不在家,来得客人可真不少。李五爷, 方科长,刘四爷都来过。潘经理看了您三趟。还有顾家八奶奶来了 电话说请您明天嗯,今天晚上到她公馆去玩玩。 陈白露 我知道。回头你打个电话,请她下午先到这儿来玩玩。 王福升 胡四爷还说,过一会儿要到这儿来看看您。 陈白露 他愿意来就叫他来。我这里,哪一类的

25、人都欢迎。 王福升 还有报馆的,张总编辑 陈白露 知道。今大他有空也请他过来玩玩。 王福升 对了,潘经理今天晚上找了您三趟。现在他 陈白露 (不耐烦)知道,知道,你刚才说过了。 王福升 可是,陈小姐,这位先生今天就 陈白露 你不用管。这位先生是我的表哥。 方达生 (莫名其妙表哥? 陈白露 (对着福)他一会儿就睡在这儿。 方达生 不,竹均,我不,我是一会儿就要走的。 陈白露 好吧,(没想到他这样不懂事,不高兴地)随你的便。(对福)你不用管了, 走吧,你先把我的床收拾干净。 福升由卧室下。 方达生 竹均,怎么你现在会变成这样 陈白露 (口快地)这样什么? 方达生 (叫她吓回去)呃 呃,这样地好客,

26、呃,我说,这样地爽快。 陈白露 我原来不是很爽快么? 方达生 (不肯直接道破)哦,我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你好像比 以前大方得 陈白露 (来得快)我从前也并不小气呀!哦,得了,你不要拿这样好听的话 跟我说。我知道你心里是不是说我有点大随便,太不在乎。你大概 有点疑心我很放荡,是不是? 方达生 (想掩饰)我我自然,我 陈白露 (追一步)你说老实话,是不是? 方达生 (忽然来了勇气)嗯对了。你是比以前改变多了。你简直不是我以 前想的那个人。你说话,走路,态度,行为,都,都变了。我一夜 晚坐在舞场来观察你。你已经不是从前那样天真的女孩子,你变了。 你现在简直叫我失望,失望极了。 陈白露 (故做

27、惊异)失望? 方达生 (痛苦)失望,嗯,失望,我没有想到我跑到这里,你已经变成这么 随便的女人。 陈白露 (警告他)你是要教训我么?你知道,我是不喜欢听教训的。 方达生 我不是教训你。我是看不下去你这种样子。我在几千里外听见关于 你种种的事情,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从前最喜欢的人会叫人说得 一个钱也不值。我来看你,我发现你在这么一个地方住着;一个单 身的女人,自己住在旅馆里,交些个不三不四的朋友,这种行为简 直是,放荡,堕落,你要我怎么说呢? 陈白露 (立起,故意冒了火)你怎么敢当着面说我堕落!在我的屋子里,你怎么 敢说对我失望!你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敢这么教训我? 方达生 (觉得已得罪了她)自然

28、现在我跟你没有什么关系。 陈白露 (不放松)难道从前我们有什么关系? 方达生 (嗫嚅)呃,呃,自然也不能说有。(低头)不过你应该记得你是很爱 过我。并且你也知道我这一次到这里来是为什么? 陈白露 (如一块石头)为什么?我不知道! 方达生 (恳求地)我不喜欢看你这样,跟我这样装糊涂!你自然明白,我要 你跟我回去。 陈白露 (睁着大眼睛)回去?回到哪儿去?你当然晓得我家里现在没有人。 方达生 不,不,我说你回到我那里,我要你,我要你嫁给我。 陈白露 (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你昨天找我原来是要跟我说媒,要我嫁人啊?(方 才明白的语调)嗯!(拉长声) 方达生 (还是那个别扭劲儿)我不是跟你说媒,我要你嫁

29、给我,那就是说,我做 你的丈夫,你做我的 陈白露 得了,得了,你不用解释。“嫁人”这两个字我们女人还明白怎么 讲。可是,我的老朋友,就这么爽快么? 方达生 (取出车票)车票就在这里。要走天亮以后,坐早十点的车我们就可以 离开这儿。 陈白露 我瞧瞧。(拿过车票)你真买了两张,一张来回,一张单程,哦, 连卧铺都有了。(笑)你真周到。 方达生 (急煎煎地)那么你是答应了,没有问题了。(拿起帽子) 陈白露 不,等等,我只问你一句话 方达生 什么? 陈白露 (很大方地)你有多少钱? 方达生 (没想到)我不懂你的意思。 陈白露 不懂?我问你养得活我么?(男人的字典没有这样的字,于是惊吓得说不出活 来)咦?

30、你不要这样看我!你说我不应该这么说话么?咦,我要人养 活我,你难道不明白?我要舒服,你不明白么?我出门要坐汽车, 应酬要穿些好衣服,我要玩,我要跳舞,你难道听不明白? 方达生 (冷酷地)竹均,你听着,你已经忘了你自己是谁了。 陈白露 你要问我自己是谁么?你听着:出身,书香门第,陈小姐;教育, 爱华女校的高材生;履历,一阵子的社交明星,几个大慈善游艺会 的主办委员;父亲死了,家里更穷了,做过电影明星,当过红 舞女。怎么这么一套好身世,难道我不知道自己是谁? 方达生 (不屑地)你好像很自负似的。 陈白露 嗯,我为什么不呢?我一个人闯出来,自从离开了家乡,不用亲戚 朋友一点帮忙,走了就走,走不了就死

31、去。到了现在,你看我不是 好好活着,我为什么不自负? 方达生 可是你以为你这样弄来的钱是名誉的么? 陈白露 可怜,达生,你真是个书呆子。你以为这些名誉的人物弄来的钱就 名誉么?我这里很有几个场面上的人物,你可以瞧瞧,种种色色: 银行家,实业家,做小官的都有。假若你认为他们的职业是名誉的, 那我这样弄来的钱要比他们还名誉得多。 方达生 我不明白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也许名誉的看法 陈白露 嗯,也许名誉的看法,你跟我有些不同。我没故意害过人,我没有 把人家吃的饭硬抢到自己的碗里。我同他们一样爱钱,想法子弄钱, 但我弄来的钱是我牺牲过我最宝贵的东西换来的。我没有费着脑子 骗过人,我没有用着方法抢过人,我

32、的生活是别人甘心愿意来维持, 因为我牺牲过我自己。我对男人尽过女子最可怜的义务,我享着女 人应该享的权利! 方达生 (望着女人明的的的眼睛)可怕,可怕哦,你怎么现在会一点顾忌也 没有,一点羞耻的心也没有。你难道不知道金钱一迷了心,人生最 可宝贵的爱情,就会像鸟儿似地从窗户飞了么? 陈白露 (略带酸辛)爱情?(停顿,掸掸烟灰,悠长地)什么是爱情? (手一挥,一口烟袅袅地把这两个字吹得无影无踪)你是个小孩子!我不跟你谈了。 方达生 (不死心)好,竹均,我看你这两年的生活已经叫你死了一半。不过 我来了,我看见你这样,我不能看你这样下去。我一定要感化你, 我要 陈白露 (忍不住笑)什么,你要感化我?

33、方达生 好吧,你笑吧,我现在也不愿意跟你多辩了。我知道你以为我是个 傻子,从那么远的路走到这里来找你,说出这一大堆傻话。不过我 还愿意做一次傻请求,我想再把这件事跟你说一遍。我希望你还嫁 给我。请你慎重地考虑一下,二十四小时内,希望你给我一个满意 的答复。 陈白露 (故做惊吓状)二十四小时,可吓死我了。不过,如若到了你的期限, 我的答复是不满意的,那么,你是否就要下动员令,逼着我嫁你么? 方达生 那,呃,那, 陈白露 那你怎么样? 方达生 如果你不嫁给我 陈白露 你怎么样? 方达生 (苦闷地)那那我也许自杀。 陈白露 什么?(不高兴地)你怎么也学会这一套? 方达生 不,(觉得自己有点太时髦了)

34、不,我不自杀。你放心,我不会为一个女 人自杀的,我自己会走,我要走得远远的。 陈白露 (放下烟)对呀,这还像一个大人说的话。(立起)好了,我的傻孩子, 那么你用不着再等二十四小时啦! 方达生 (立起以后)什么? 陈白露 (微笑)我现在就可以答复你。 方达生 (更慌了)现在?不,你先等一等。我心里有点慌。你先不要说, 我要把心稳一稳。 陈白露 (限冷静地)我先跟你倒一杯凉茶,你定定心好不好? 方达生 不,用不着。 陈白露 抽一支烟。 方达生 (不高兴)我告诉过你三遍,我不会抽烟。(摸着心)得了,过去了,你 说吧。 陈白露 你心稳了。 方达生 (颤声)嗯! 陈白露 那么,(替他拿帽子)你就可以走了

35、。 方达生 什么? 陈白露 在任何情形之下,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方达生 为,为什么? 陈白露 不为什么!你真傻!这类的事情说不出个什么道理来的。你难道不 明白? 方达生 那么,你对我没有什么感情? 陈白露 也可以这么说吧。(达想拉住她的手,但她飘然走到墙边) 方达生 你干什么? 陈白露 我想按电铃。 方达生 做什么? 陈白露 你真地要自杀,我好叫证人哪。 方达生 (望着露,颓然跌在沙发里)方才的话是你真心说的话,没有一点意气作 用么? 陈白露 你看我现在还像个再有意气的人么? 方达生 (立起)竹均!(拿起帽子) 陈白露 你这是做什么? 方达生 我们再见了。 陈白露 哦,再见了。(夸张的悲戚,拉

36、住他的手)那么,我们永别方达生(几乎要 流眼泪)嗯,永别了。 陈白露 (看他到门口)尔真预备要走么? 方达生 (孩子似的)嗯。 陈白露 那么,你大概忘了你的来回车票。 方达生 哦!(走回来) 陈白露 (举着车票)尔真要走么? 方达生 嗯.竹均!(回头,用手帕揩去忍不住的眼泪) 陈白露 (两手抓着他的肩膊)你怎么啦?傻孩子,觉得眼睛部挂了灯宠了么?你 真不害羞,眼泪是我们女人的事!好了,(如哄个兄弟一样)我的可怜 虫,叫我气哭了,嗯?我跟你擦擦,你看,那么大的人,多笑话! 不哭了,不哭了!是吧?(男人经过了这一番抚慰,心中更委屈起来,反加抽咽 出了声音。白露大笑,推着他坐下)达生,你看你让我跟你

37、说一句实在话。 你先不要这样孩子气,你想,你要走,你就能随便走么? 方达生 (抬起头)怎么? 陈白露 (举车票)这是不是你的车票? 方达主 嗯,怎么? 陈白露 你看,这一下(把车票撕成两片)好不好?这又一下(把车票撕成四片)好不 好?(扔在痰盂里)我替你保存在这里头。好不好? 方达生 你,你怎么 陈白露 你不懂? 方达生 (眉梢挂着欢喜)怎么,竹均,你又答应我了么? 陈自露 不,不,你误会我的意思,我没有答应你,我方才是撕你的车票, 我不是撕我的卖身契。我是一辈子卖给这个地方的。 方达生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走? 陈白露 (诚恳地)你以为世界上就是你一个人这样多情么?我不能嫁给你, 难道就是我恨了

38、你?你连跟我玩一两天、谈谈从前的事的情分都没 有了么?你有点太古板,不结婚就不能做一个好朋友?难道想想我 们以往的情感不能叫我们也留恋一点么?你一进门就斜眼看着我, 东不是。西不是的。你说我这个不对,那个不对。你说了我,骂了 我。你简直是瞧不起我,你还要我立刻嫁给你。还要我二十四小时 内答复你,哦,还要我立刻跟你走。你想一个女子就是顺从得该像 一只羊,也不致于可怜到这步田地啊。 方达生 (憨直地)我向来是这个样子,我不会表示爱情,你叫我跪着,说些 好听的话,我是不会的。 陈白露 是啊,所以无妨你先在我这里多学学,过两天,你就会了的。好了, 你愿意不愿意跟我再谈一两天? 方达生 (爽直地)可是谈

39、些什么呢? 陈白露 话自然多得很,我可以介绍你看看这个地方,好好地招待你一下, 你可以看看这里的人怎样过日子。 方达生 不,用不着,这里的人都是鬼。我不用看。并且我的行李昨天已经 送到车站了。 陈白露 真送到车站么? 方达生 自然我从来不,从来不说谎话的。 陈白露 福升。 茶房由卧室出。 王福升 陈小姐,您别忙,您的床就收拾好。 陈白露 不是这个,我问你,我走的时候,我叫你从东方饭店嗯!从车 站取来的行李,你拿回来了么? 王福升 你说方先生的是不是,拿回来了。我从饭店里拿回来了。 方达生 竹均,我的行李你怎么敢从我的旅馆取出来了。 陈白露 嗯,我从你的旅馆居然就敢取出来了。你这不会说谎的笨东西

40、。 (对福升)你现在搁在哪个房间里? 王福升 东边二十四号。 陈白露 是顶好的房子么? 王福升 除了您这四间房,二十四号是这旅馆顶好的。 陈白露 好,你领着方先生去睡吧。要是方先生看着不合适,告诉我,我把 我的屋子让给他。 王福升 是,陈小姐。(下) 方达生 (红了脸)可是竹均,这不像话 陈白露 这个地方不像话的事情多得很。这一次,我要请你多瞧瞧,把你这 副古板眼镜打破了,多看看就像话了。 方达生 不,竹均,这总应该斟酌一下。 陈白露 不要废话,出去!(推他)福升,福升,福升! 福升上。 方达生 在这样的旅馆里,我一定睡不着的。 陈白露 睡不着,我这里有安眠药,多吃两片,你就怎么也不嫌吵的慌了

41、。 你要么? 方达生 你不要开玩笑,我告诉你,我不愿看这个地方。 陈白露 不,你得看看,我要你看看。(对福升)你领着他去看屋子。(一面推 达,一面说)赶快洗个澡,睡个好觉。起来,换一身干净衣服,我带你 出去玩玩。走,乖乖的,不要不听话,听见了没有?Goodnight (远远一声鸡鸣)你听,真不早了。快点,睡去吧。 男人自然还是撅着嘴,倔强,但是经不得女人的手同眼睛,于是被她哄着骗着推下去。 她关上门。过度兴奋使她无力地倚在门框上。同时疲乏仿佛也在袭击着她,她是真有些倦意 了。一夜晚的烟酒和激动吸去了她大半的精力。她打一个呵穴,手背揉着青晕更深 了的眼睛。她走到桌前,燃着一支香烟。外面遥遥又一声

42、鸣鸣。她回过头,凝望窗 外漫漫浩浩一片墨影渐渐透出深蓝的颜色。如一只鸟,她轻快地飞到窗前。她悄悄 地在窗上的霜屑划着痕路。丢下烟,她又笑又怕地想把脸猫似地偎在上面,“啊!” 的一声,她登时又缩回去。她不甘心,她偏把手平排地都放在霜上面。冷得那样淆 爽!她快意地叫出来。她笑了。她索性擦掉窗上叶子大的一块霜迹,眯着一只眼由 那隙缝窥出。但她想起来了,她为什么不开了窗子看天明?地正要拧转窗上铁链, 忽然想着她应该关上灯,于是敏捷地跑到屋子那一端灭了亮。房屋顿时黑暗下来, 只有窗子渗进一片宝蓝的光彩。望见一个女人的黑影推开了窗户。 外面:在阴暗的天空里,稀微的光明以无声的足步蹑着脚四处爬上来。窗外起初

43、是乌漆一团 黑,现在由深化浅。微暗天空上面很朦胧地映入对面一片楼顶棱棱角角的轮廓,上 面仿佛晾着裤褂床牟一类的东西,掩映出重重叠叠的黑影。她立在窗口,斜望出去, 深深吸进一口凉气,不自主地打一个寒战。远处传来低沉的工厂的汽笛声,哀悼似 地长号着。屋为光影暧昧,不见轮廓。这时由屋的左面食物柜后悄悄爬出一个人形, 倚着柜子立起,颤抖着,一面蹑足向门口走,预备乘机偷逃。白露这时觉得背后塞 寒章享有人行走。她蓦然回转头,看过去。那人仿佛钉在那里,不能动转。 陈白露 (低声,叫不出来)有贼。 那 人 (先听见气进出的字音)别叫,别叫! 陈白露 谁,(慌张)你是谁? 那 人 (缩做一团,喘气和抖的声音)小

44、姐!小姐! 陈白露 (胆子大了点)你是干什么的? 那 人 我我(抽咽) 露赶紧跑到墙过开灯,室内大放光明。在地面前立着一个瘦弱胆怯的小女孩子。约莫有十五六岁的 样子,两根小辫垂在乳前,头发乱蓬蓬的,惊惶地睁着两个大眼睛望着白露,两行眼泪在 睫毛下挂着。她穿一件满染油渍,肥大绝伦的蓝绸褂子,衣据同袖管儿乎拖曳地面。下面 的裤也硕大无比,裤管总在地上磨擦着。这一身衣服使她显得异样怯弱渺小,如一个婴儿 裹在巨人的袍褂里。因为寒冷和恐惧,她抖得可怜,在她亮晶晶的双眼里流露出天真和哀 求。她低下头,一寸一寸地向后蹒跚,手里提着裤子,提心吊胆,怕一不谨慎,跌在地上。 陈白露 (望着这可笑又可怜的动物)哦,

45、可怜,原来是这么一个小东西。 小东西 (惶恐而忸怩地)是,是,小姐。(小东西一跋一跋地向后退,一下小心踏在自己 的裤管上,几乎跌倒) 陈白露 (忍不住笑但是故意地绷起脸)啊,你怎么会想到我这里,偷东西?啊! (佯为怒态)小东西,你说! 小东西 (手弄着衣据)我我没有偷东西。 陈白露 (指着)那么,你这衣服偷的是谁的? 小东西 (低头估量自己的衣服)我,我偷的是我妈妈的。 陈白露 谁是你妈妈? 小东西 (望白露一眼,呆呆地撩开眼前的短发我妈妈!我不知道我妈妈是谁。 陈白露 (笑了衣然付度她)你这个糊涂孩子,你怎么连你妈妈都不知道。你 妈妈注在什么地方? 小东西 (指屋顶)在楼上。 陈白露 在楼上。(她恍然明白了)哦,你在楼上,可怜,谁叫你跑出来的? 小东西 (声音细得快听不见)我,我自己。 陈白露 为什么? 小东西 (担怯)因为他们(低下头去) 陈白露 怎么? 小东西 (恧然)他们前天晚上(惧怕使她说不下去) 陈白露 你说,这儿不要紧的。 小东西 他们前天晚上要我跟一个黑胖子睡在一起,我怕极了,我不肯,他 们就(抽咽) 陈白露 哦,他们打你了。 小东西 (点头)嗯,拿皮鞭子抽。昨天晚上他们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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