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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剑与心卧虎藏龙的双重文本贾磊磊作为一部由中国电影合作制片公司和英国联华影视公司出品、美国哥伦比亚影片公司发行的中国武侠电影，卧虎藏龙使我们能够从不同的视野上透视它不同的存在方式这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这部影片向我们展示了一系列的“暧昧性”的情节，它似乎让人感觉到这是一个江湖上原本“不该发生的故事”，是一种在武林中不曾出现过的“英雄本色”。虽然，我们可以说李安和李慕白之间有许多内在的“同构性”：李安内敛的性格和李慕白隐忍的性情正好重合；李慕白身居高位而不爱张扬又恰似李安蜚声四海而不居功自傲；李安对中国传统道德观念的默认与李慕白对正宗武学精神的敬守更是如出一辙。然而，仅仅在作者与人物的层面上寻找这
2、种一致性，并不能使我们真正地认识到这部影片的意义所在。使人感兴趣的是：影片中九门提督的家似乎有一扇等待我们去重新打开的迷宫之门。剑舞与心学剑，作为一种古代兵器出自西周时代。在古代战场上，剑曾一度成为军阵格斗的重要利器。然而，剑除了它的格杀作用外，在中国古代社会中还时常被作为权力和地位的象征。皇帝授给亲信的“尚方宝剑”，就具有“先斩后奏”的生杀大权。中国古代有严格的佩剑制度，地位、等级悬殊的人不能随意佩剑，因为剑还是显示其拥有者地位和等级的标志。另外，剑还被僧人、道士作为法器，用它来“隐身”“驱魔”“降妖”。由于剑在武术技击中的重要作用与其在社会生活中的多种功能，使其成为中国武侠电影中不可或缺的
3、表意符号：杀人用剑，救人用剑，称霸江湖用剑，抑恶扬善也用剑。有许多武侠影片甚至都是以剑命名的：断喉剑碧血剑独孤九剑天下第一剑险恶江湖逍遥剑直到卧虎藏龙的“主题道具”同样是一把青冥剑。在整个世界电影史上，对一种兵器的崇尚从没有达到像中国武侠电影如此的境界。在卧虎藏龙中这把用汉代冶炼技术锻造的宝剑，已经有四百多年的“杀戮史”。它削铁如泥，锋利无比，而且杀人不带血，真可谓稀世的珍宝。它是种种纠纷的缘由，是无数次争夺、拼杀的起因。在影片中不管是武戏还是文戏，青冥剑每每都贯穿其中。然而卧虎藏龙毕竟不是一部仅仅局限在“剑道”上的影片。李安的电影尽管视觉表象都光彩夺目，但他的旨意也从来不会停留在故事的表层形
4、态这次卧虎藏龙同样也是直指人心。在青冥剑令人眩目的挥舞下，李安着意演绎的是他的心学大法。这就是说，尽管卧虎藏龙始终是围绕着一把传世宝剑青冥剑而展开叙事，但任何置人于死地的利器，就是再锋利，再珍贵，从本质上看都不过是一种“工具”，一种不能与“心诀”相提并论的次要之物。所以，卧虎藏龙必然还有蕴藏在这把盖世宝剑下的“心学”。中国武术历来十分注重“心”在武术技击中的主导作用。强调在武术的诸种技法之中，“心法”才是“法”的根本。正所谓“先在心，后在身”，“以心行气，以气运身”（十三势行功心解）。武术中无论哪家哪派，都把“心”放在“身”“形”“体”的首位。峨眉派强调“手足运用，莫不由心”（手臂录峨眉枪法；
5、少林拳认为“心者，君也；手足者，臣民也。”形意拳更是主张“心动形随”。中国武术中的这种心诀，实际上是主导形体动作的最终依据。但卧虎藏龙中所要揭示的心学，并不仅仅属于“统领”技击方式的武术之心，它还包括“统领”整个人生意义的生命之心这才是决定这部影片终极意义的关键所在。平心静观，卧虎藏龙的开场并不“耀眼”：在如画的中国古典建筑群落间，大侠李慕白牵着白马缓缓走来。他提前从武当山回到凡俗世界，破戒出山，并不是由于他“身不由己”有什么公务要办，而完全是由于他的私情“心不由己”：李慕白称他闭关静坐，已经进入了“道”的境界。四周光焰无际，时间空间已不复存在。但是在这种超凡入圣的境界中，他不仅没有“得道”的
6、喜悦，反而却被一种悲哀所缠绕这悲哀的根源就是他与俞秀莲那桩既未明陈、而又不能割舍的心事。这样一个被儿女私情所困扰的剑侠，一个被感情的波澜所左右的男人，他的剑道再高明，这心的惆怅与牵挂也难免使他意散神迷。由此可见，卧虎藏龙一开始就标明了它是一部以“心”为主旨的武侠影片。这看似平淡的序幕其实“潜伏”着作者诸多“心思”，并为全片的展开奠定了痛楚而悲凄的叙事基调。而其他以动作为主旨的武侠电影的开场又是什么呢?熟悉武侠电影的观众都知道，它不是阴云密布，狂风肆掠（独孤九剑），就是血雨腥风，哀鸿遍野（新火烧红莲寺)；不是衙门贪赃枉法，草菅人命（乱世伏魔)，就是宦官独揽大权，残害忠良（新龙门客栈)。这种叙事语
7、境似乎已经成为中国武侠电影的经典序幕。接下来出场的就应该是一个观众急切期待的大英雄来拯救芸芸众生于乱世苦海之中，以此来满足人们对武侠这个“集体梦幻”所寄予的种种渴望。而卧虎藏龙却把这种经典的“乱世的故事”变成了一个新的经典“乱心的故事”。并由此展开了一场豪侠与义女之间心学、剑道的争锋!作为第一次执导武侠动作片的导演，李安对武侠电影的种种动作技巧并不精道（所以，这次他特别请来了袁和平做他的动作导演，为他的影片助一臂之力)。使李安感兴趣的是：在中国经典的武侠电影中，最奇神的法宝与最剧烈的毒药一样，都不是物质性的东西，而是一种无形之物它是人的智慧、人的心计。所以最有意义、有价值的武侠影片并不在于能够
8、把武打的动作拍得如何花哨，如何逼真，而在于它是否能够把潜藏在刀光剑影里的“心诀”呈现出来，在于它能否把外在于影片的、动作性的“叙事文本”与内在于影片的、精神性的“心理文本”进行同步剪辑，使它们在武侠的世界里交相辉映。对于卧虎藏龙来说，这种剑道与心诀的互映，正好构成了它总体的叙事风格。李安，这位自幼受到中国传统文化的熏陶，又在美国得到好莱坞电影叙事技巧“真传”的导演，这次便在讲述一个盗剑、寻剑、夺剑故事的同时，又在讲述一个修心、爱心、伤心的故事。所以，我们在李安的武侠词典中，读到的不只是剑道，更重要的还有心学。在卧虎藏龙里作为修炼武当绝学的一代剑侠，李慕白不仅有一身无可比拟的武当玄牝剑法，而且还
9、有一套与这种剑法相融会的修心之道。他皈依的武当派，在中国武学类别中，以道家哲学为根基，属于偏重“防守”的一派。它强调后发制人，讲究“以静制动，舍己从人”的技击方式。李慕白深得其中的精义，他的剑道最高，领悟的心学境界也最高。加之多少年浪迹江湖的剑侠生涯，使李慕白明察世事，洞悉人生。正是由于李慕白在人生境界上比玉娇龙高出一筹，才能在武学境界上比玉娇龙招招领先：在深夜，玉娇龙夺剑而逃，李慕白飞身追赶，他的身影来去如风，总能先于玉娇龙一步到达他想到达的地方，使骄横的玉娇龙每每猝不与防，显露出惊慌失措的神色。在与玉娇龙“交手”时，李慕白始终是把引导玉娇龙皈依正统武当剑道置于首位，用武打的动作启示她练武与
10、修心的道理，引导她通过修炼武德体会“静中制动”的武术境界。这种以攻心为本的制胜策略与其他武侠电影中以暴制暴的武打竞技截然不同。剧中贝勒爷在得到青冥剑时特邀九门提督（玉娇龙之父）上门共赏宝剑。其间，贝勒爷对剑道的一番阐述正是影片的题旨所在：“剑要人用才能活，所谓剑法即人法。”深谙为官之道的贝勒爷，一边展示青冥剑削铁如泥的利刃（劈开铁器），一边也用讲述剑法的方式点化九门提督要眼观六路，洞悉江湖风云。而涉世未深的千金小姐玉娇龙初见青冥剑时似乎满不在乎，她甚至轻蔑地说：“这么沉，剑不就是片薄铁吗?”还是在江湖上闯荡多年的俞秀莲懂得宝剑的精义，告诉玉娇龙：剑走轻灵。“沉的是剑柄，剑身也不是薄铁。”对话间
11、，玉娇龙接过青冥剑，仔细端详，好像是在体味其中的奥秘但又不得其解。然后，又把剑递给俞秀莲。这时，俞秀莲才对玉娇龙道出了青冥剑的实质：“剑再好看，也是凶器。”玉娇龙这时还不知道青冥剑的归属。对玉娇龙而言青冥剑不过就是在她手中传过的一件“薄铁”、从她眼前划走的一个“影子”。叙事文本引出的潜台词是：只有懂得江湖之道，才能懂得宝剑之道。武侠电影所表现的江湖，是一个由功、名、利、禄所组成的世俗世界，它与正统的社会体制相互对立又相互交叉，出入江湖的人，有自己的行为规范，有自己的价值系统，有自己的道德尺度。如果说，过去的武侠影片所展现的那种争夺武林霸主的沙场是江湖的话，那么卧虎藏龙里深不可测的人心就是江湖。
12、正如李慕白在山间茶舍对俞秀莲所说的那样：“江湖里卧虎藏龙，人心里何尝不是，刀剑里藏凶，人心里何尝不是。”李慕白之所以封剑隐退是因为厌恶了江湖上的杀戮和疆场上的拼争，也厌恶了世俗的功名。他感悟到人的一生所追逐的东西几乎“全是虚名，一切都是人心的作用”。在人生的舞台上，他唯一的弱点是他的情。正如贝勒爷感叹的那样：“面对情字，再大的英雄也是无可奈何!”对李慕白而言，这情不仅打破了他内心的平静，而且最终也使他修炼多年的剑道失之于碧眼狐狸的一根毒针。如果说，武侠电影的核心内容是“武舞”，那么卧虎藏龙的核心就是“剑舞”。从电影的空间形态而言，卧虎藏龙的武戏主要分为“屋顶夺剑”“郊外复仇”“竹林追捕”“镖局
13、争剑”“客栈对打”“砖窑决战”等几个主要场景之中。这次李安特意请来了袁和平为卧虎藏龙设计武戏，除了在轻功部分达到了如武侠小说中所描写的“飞檐走壁”“凌波微步”和“旱地拔葱”的境界外，还采用了电脑动画设计来增强影片的观赏效果。在设计影片的武打动作时，美国高级视觉效果合成师特拉维斯鲍罗宾曼称卧虎藏龙是“提高传统电影制作手法的一个典范”。在“屋顶夺剑”中，任性娇纵的玉娇龙被青冥剑的神秘和珍奇所吸引，她深夜化装潜入府中，盗走青冥剑。就在她自以为得手飞身上房准备逃离现场时，迎面被俞秀莲截住。俞不由分说，厉声喝道“剑给我!”紧接着的是一场厮打。这是玉娇龙与俞秀莲的初次交手，着重展示的是两人飞檐走壁的轻功，
14、人物随着密集的京剧鼓点时而顺墙而下，时而侧身疾上；来无影，去无踪；尤其是护剑者俞秀莲身为镖局女侠的非凡身手，在这个段落中展现得出神入画。与此同时，盗剑者（玉娇龙）放纵的心迹在这里也已昭彰于天下。尽管动作激烈、勇猛，但此时双方的武打招式还没有明显的道德旨向，甚至没有用真刀真枪，更没有血迹伤痕。处于核心线索上的这场打斗，颇像一场武舞表演。“郊外复仇”是叙事文本中的“次生故事”，这场游离于中心线索的动作戏更是带有很强的武舞表演成分。先是碧眼狐狸与陕甘总捕头蔡九父女等三人的对打。蔡九父女由于复仇心切，对碧眼狐狸的功夫估计不足，致使蔡九最终命丧黄泉。其中环形飞刀致蔡九于死地的镜头是通过电脑合成技术完成的
15、。观众首先看到的飞镖在空中旋转直向蔡九头上飞去，蔡九中镖倒地身亡的场景是电脑根据飞镖飞行的曲线与人物所在的位置进行对接，并把拍摄的镜头和电脑制作的虚拟图像进行合成后完成的。这个段落的结尾是玉娇龙手持青冥剑营救碧眼狐狸，此时玉娇龙狂放恣肆的剑道完全是她无所禁忌的心性的外现。后来作为武当绝学的一代大师李慕白的出现，他泰然自若的神情，着意演绎的与其说是神奇的武功，倒不如说是“道法自然”的心境。竹林打斗是中国武侠电影中的经典桥段。武者在清风摇曳的翠竹中穿梭腾跃，借青竹刚柔相济的特性，与武者时疾时缓的动作相结合，加之苍翠的竹海上飘散着如烟的流云，武者仿佛进入了一种腾云驾雾的神话境界。当年胡金铨在侠女中设
16、计的竹林打斗场面，曾引来了诸多武侠影片纷纷效仿。白发魔女传独孤九剑青蛇六指琴魔都有不同风格的“竹林大战”。在中国武侠电影中，竹林与客栈一样，成了展示武侠英雄本色的典型场景。这次李安为了拍好竹林打斗的场面，特意带着全剧人马来到了翠竹繁茂的浙江安吉竹乡，力图通过袁和平丰富的武打设计经验和好莱坞的高科技电脑技术，在这里重新演绎中国武侠电影的经典桥段。与其他武侠影片不同的是，李安这次是想利用青竹摇摆不定的状态来呈现李慕白和玉娇龙迷乱的心境，并不是想在这里着意表现武者的轻功。在这场戏的结尾部分，玉娇龙在“认剑不认人”的功利哲学指导下，违背诺言，不兑现拜师的承诺！李慕白一怒之下将青冥剑扔入山涧的深潭中。玉
17、娇龙纵身跳入水中！可见，青冥剑在她的生命中已经有了另一种意义。卧虎藏龙中颇为动人心魄的对打是在镖局里玉娇龙与俞秀莲两人之间展开的。俞秀莲怒斥玉娇龙为所欲为，对别人对她和家人的呵护置若罔闻，娇纵的玉娇龙刚拿起青冥剑转身要走，俞秀莲当即喝道：“把剑留下！”玉娇龙不从。随着大门的合拢，先是双刀对利剑，然后是青冥剑对十八般武艺枪、棍、鞭、矛。玉娇龙从碧眼狐狸那里学来的邪道毕竟抵挡不住俞秀莲的武当神功，直到俞秀莲用断剑直抵住玉娇龙的咽喉，夺回青冥剑，这场搏击才告结束。如上所述，在卧虎藏龙中剑道就是人心的集中体现，人心就是剑道的心理依托。剑道与人心，剑舞与心学都是翕然相通的。剑道与心路任何一部影片，不论它
18、是什么题材、什么风格，只要它是一部倾心之作，就总会有令人心醉情迷的地方这在卧虎藏龙中不是侠女舞动的刀光剑影，也不是义士踏出的凌波微步。它使我们心醉，是在凄清的冷月下从树影中惊飞的宿鸟，是在竹影摇曳间靓女闪动的明眸，是生死之路上轻舟撒网，涟漪绽放的湖光山色对心的探视是卧虎藏龙在武侠拳脚的包装下，着意表述的一种精神图景。然而，人心深不可测，又变幻无常。如上所述，青冥剑是贯穿全篇的主题道具。它奇特的威力随着剧情的展开越来越昭彰。然而，江湖上最凶残的杀人武器并不是刀剑或毒针，而是变化莫测的人心。特别是处在江湖上出生入死的人，对心的感悟更有一种悲观的情绪。卧虎藏龙除了延续武侠电影恶有恶报的因果轮回之外，
19、通过对叙事文本的情节分析，我们可以看出，片中几乎所有人的心境之路，都是灰色的、悲惨的、无望的李慕白本来已经退出江湖、封剑归隐。为了寻找失窃的青冥剑、给师傅报仇，才重出江湖。当年他在九华山闭关练剑，碧眼狐狸冒充道姑潜入山上盗走了武当玄牝剑法的心诀，并且杀了李慕白的师傅江南鹤。李慕白为了要仇敌偿还师门血债，重新拿起了青冥剑。为此李慕白施展的所有武功便具有了充分的道德依据，江湖上替天行道的大旗与道德伦理上替师复仇的“义举”同时支撑起李慕白的豪侠形象。他对俞秀莲的挚爱因救命恩人的灵位而受到内心的压抑，但这种来自反向的离心力不仅丝毫没有减弱他对俞秀莲深邃的感情，反而使它变得愈加强烈。最后他被碧眼狐狸的毒
20、针所伤，毒直逼心脉。只是到了临终之时，才对俞秀莲倾诉了这一生的真情：“我要用这口气对你说，我一直深爱着你，我的爱不会让我成为永远的孤魂。”情真意切之处，真可谓惊天地泣鬼神！可是人到了一生的尽头才能吐露这“一生的期待”，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心的悲哀。杨紫琼饰演的俞秀莲可以说是刚柔并济，她外在的刚毅与内心的隐忍共同构成了这个人物的两重性格。她与李慕白的爱情最初受到外力的羁绊始终未能如愿。俞秀莲的心灵之路始终写着一个“苦”字。她与李慕白的爱情因受到亡夫灵位的压抑而不能表白。俞秀莲的丈夫孟思昭原本是李慕白的拜把兄弟。他为救李慕白而死。俞秀莲为了对得起死去的丈夫和一纸婚约，压抑着内心久隐的感情，同时在江湖的
21、拼杀中与李慕白生死与共，等待着天赐的机缘。玉娇龙的出现、青冥剑的失窃更使她与李慕白的情路上障碍重重。作为一个女人，俞秀莲对江湖上的“霸业”“地位”已经看得十分平淡，她从九门提督府上回到镖局时，对周围的事物已无心顾与，对手下的奉承默然置之，她在整个剧情之中的心理指向始终对准李慕白，不幸的是李慕白最后竟然为他人而死！在李慕白死后俞秀莲将发簪别在玉娇龙的头上，似乎在进行着最后的情感告别与转让仪式，经过了无数的杀戮和风雨之后，俞秀莲的心已如同死水，“封冻”了她这一生的爱意和柔情。玉娇龙生于官宦人家，虽然衣食无忧，但是在婚嫁问题上却不能自己做主。在即将成婚之日，眼看身的归属与心的依恋要分为两处，还有什么
22、比这种心灵的“苦役”更痛苦？师傅碧眼狐狸对她的叛逆恨之入骨，看到她与李慕白越来越近，终于对其暗下毒手，要不是李慕白舍生相救，她早已命归黄泉。在李慕白带着对俞秀莲未果的爱恋长眠地下后，俞秀莲掌握的青冥剑已挥到玉娇龙的颈前，而此时的玉娇龙并无意躲避，表明了她心有死意。俞秀莲对玉娇龙的宽恕和仁慈，使玉娇龙真正懂得了心的道理。应当说，在影片的叙事情节中李慕白舍生拯救了玉娇龙的身心。身的再生使玉娇龙的生命得以延续，而心的再生则使她的身与李慕白一起共赴黄泉。她含泪与罗小虎交颈缠绵后，把自己的生命还给了在另一个世界等待她的李慕白，冥冥之中拜师的仪式显得如此惨痛又如此辉煌！不能忘记的还有碧眼狐狸，她盗取武当绝
23、学玄牝剑法，心术原本不正，十年练剑，却只练得一身走火入魔的邪招，但没想到的是，她苦心调教、精心伺奉的玉娇龙，在八岁的时候就开始根据书上的文字（碧眼狐狸识字不多，只是按图索骥）背着师傅练出了一身超过了她的武功。她倾其一生所教出来的竟然是自己的叛逆和对手。碧眼狐狸在自己的身份败露后，想怂恿玉娇龙与她一起远走江湖。在碧眼狐狸的眼里，生杀予夺，唯利是图：“这就是江湖，恩恩怨怨，你死我活，很吓人，也很刺激。”她的江湖论正是邪道人生的另一种表述。玉娇龙本是她唯一的亲，也是她唯一的仇；她要亲手了断这一生的恩仇之时却被李慕白终止了其罪恶的一切。她在临终之时的真情告白既可悲又可怜：“什么是毒，一个八岁的孩子就有
24、心计，这就是毒！”全剧中心最苦的还是罗小虎，他的放达和豪气使他和玉娇龙结下千里情缘，他许下的最后一个心愿是与自己的所爱玉娇龙一起回新疆，但这个心愿却成了悬崖上一个永久的噩梦。综上所述，卧虎藏龙中的主要人物李慕白、俞秀莲、玉娇龙、罗小虎、碧眼狐狸，他们的心路无一不带着悲剧色彩，不论是称雄于世的武林高手，还是名震四方的镖局首领，不论是系出名门的千金小姐，还是驰骋江湖的豪侠硬汉，没有人能逃脱这“心的苦旅”。剧中人物的这种凄楚、悲凉的心理状态，使卧虎藏龙与通常武侠电影所要达到的效果迥然不同。它成了一个破碎的、残缺的豪侠旧梦，一段未竟的、伤感的江湖柔情。翻开中国武侠小说史，年代王度庐的作品，并不善写武技
25、打斗，但他却是写情的高手，他的作品大都是“以凄绝哀婉之笔，写侠客柔情的侠情悲剧”。应当说，这些都与影片卧虎藏龙这个悲情故事有着直接的关联。尽管如此，卧虎藏龙的小说原作也没有把玉娇龙写成悬崖下的“孤魂”小说中的玉娇龙最后只是假装跳崖，为的是与罗小虎相见，从此两人相依为命、浪迹天涯。年代，聂云岚根据原版卧虎藏龙改写的小说玉娇龙，玉娇龙最后愧对父亲，又不能和罗小虎朝夕相处，遂即隐居天山。所有这些都没有影片的结局这样惨烈！那么李安执导的影片卧虎藏龙为什么要在刀光剑影的侠义世界里揉进这么多的悲凄和痛苦呢？有人说：“这个世界对理性的人来说是喜剧，而对感性的人来说则是悲剧。”卧虎藏龙中的两对恋人玉娇龙和罗小虎、俞秀莲和李慕白，驱使他们走到一起的是感情、是爱，总之是人性中的感性因素所致；而导致他们分离、隔阂的是人类中的理性因素所致。李安曾经说过：卧虎藏龙是中国版的“理智与情感”，如是观之，卧虎藏龙中之所以发生这一幕幕感情的悲剧，都是被理性的樊篱禁锢和闭锁的结果。特别是玉娇龙，在她的心境处于混沌状态下的时候，感性的放纵使她的生命像野火般的漫舞，当她在江湖上真正懂得了做人的道理之后，却了断了她蓬勃的生命。人生命的欲望如果就是原罪，那么，她的泯灭也许就是人类理性的胜利。反之，如果人的欲望是天赋的人权，那么，她的泯灭将是理性的罪恶。（选自当代电影年第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