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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22年花落花开欣欣他走进临终关怀医院的12号病房，推开门，妻子芬正半躺在病床上。芬的眼光从他手里提着的橘子上始终移向他的眼睛，芬深陷的眼珠投射出来的仍是她一贯的冷漠，一股寒气从他的脚心直串到的脑门。他走进病床，但并没有坐下，他把橘子放在桌上，并从里面拿出来一个，起先剥皮。“吃一个吧。”他把橘子递了过去。芬接过橘子，但她的视线并没有因此而转移。芬身上那件白底蓝条的病号服，衬得芬的脸颊特别的苍白，因为过度的瘦，使她的脸上每一道骨头的曲线都被勾画的清楚而又僵硬。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胞好像都承受着巨大熬煎。“你走吧。”芬的嘴唇微微的抖动着，“我不想在见到你！他站在那里，没有反应。“你快走开，没听见？我
2、不想再见到你！”芬突然提高了嗓音，听得出她用了很大的力气。他仍旧没有任何的动作。芬支撑着坐直了身子，她手中的橘子已经被她捏的粉碎，然后用足了她所剩不多的力气，朝他的脸上丢了过去。他知道事情会是这样的，这他早有防备。那只捏烂的橘子在空子游荡了不到半秒种的时间，没有完成主子的愿望，最终还是落在了地上。“好了，我走，你根本就不须要这样。”他转身朝门外走去。“等等！”他拉开半扇门的手突然停住了。“你想我死，我知道，可是我不会那么快就死。”芬的话犹如一支带着锈斑的针刺进他的心脏。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芬有点累，刚才的那番折腾的确让她消耗了许多的力气，她躺了下来，一边帮自己重新盖上被子，一边抹去不断流淌
3、下来的泪水。她知道，哭泣会让她精疲力竭。可是，她仍毫不吝啬的挥霍着她的泪水。芬透过病房的窗户，望见医院的花园里正盛开着嫩黄色的腊梅。花朵开满了整个枝头，那架势就像巴不得开遍整个医院。因该很香吧，她想着，转过头，闭上眼睛，不愿再看，腊梅让她对任何有生命的植物感到嫉妒。她不知道离死亡还有多远，从被诊断得了癌症后，她就没有准备活得很许久，或许从心里，她已经不准备活下去了。她知道现在的她肯定丑陋无比，这从来探病的人们的那种怜悯而又奇异的眼神中已经体会到了。可是为了他的丈夫罗，她也要撑下去，能撑多久，就多久，她是这么对她的母亲说的，但让她觉得可笑的是，这并不是因为爱他，而是出于仇恨。她这点残存的人类的情
4、感，使她的生命还有点最终的意识。阿笛正坐在罗的对面，她正用餐刀很仔细的切着盘子里的批萨饼，罗喜爱看她那仔细而又专注的神情。罗看着阿笛先把批萨饼切成圆的，三角的，方的，随后举着刀叉的观赏自己的杰作，最终才放在嘴里渐渐地咀嚼。罗笑了：“我看你教数学都教出毛病了。”阿笛也笑了，她的笑声因为年轻而显得富有朝气，犹如春天桃花盛开般的明媚。这不禁让罗想起了病床上被灯光照得脸色青暗的芬。“我我今日去过医院了。”阿笛的刀叉磨搓的声音突然停止了，罗留意到阿笛微微蹙起了眉头。“对不起，我不想听你妻子的事，我和你在一起是因为要和你共享欢乐，并不是和你一起共享你妻子的苦痛。你想让我说什么呢？莫非要我说，快了，她就快死
5、了，我们就快在一起了吗？”阿笛神情很肃穆。“你为何又这样说，莫非现在我和你在一起，我就没有背负着良心的指责吗？为了你，我情愿付出一切，对于我不能给你的自由，我又有着一种何等的熬煎，更何况我同样要承受着芬对我那极大的怨恨。”罗说话的声音因为激烈而有点颤抖。阿笛缄默了片刻，语气变得温顺起来：“你妻子好些了吗？”“不好，状况还是那样，但她说她不会立刻就死，这个我信任，她对我的怨恨会让她支撑很长的一段时间。”“哎”阿笛长长叹了口气“我要是芬我也会怨恨你的，二年前她之所以没有在离婚书上签字，或许她就存着要报复你的心了。”“我对你存着的私念，使我在用最好的药物给她治疗的同时，却不断的担忧着她会好起来。我是
6、一个怎样的人，连我自己都感到可怕。”阿笛低着头，默不作声。他知道，最糟糕的就是缄默无语，就犹如他对芬的缄默。阿笛渐渐从手指上蜕下海蓝色的戒指，放在桌子的中间。这是罗在阿笛23岁的生日送给她的，那是阿笛最爱的颜色。“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又怎能熟视无睹，但同样我不能也不敢去想象芬在病床上苦痛的神情。我们谁都不能被这样的枷锁束缚着。”阿笛摸了摸戒指接着说道：“戒指还给你，我希望有一天，你是在没有任何负担的状况下再为我戴上这枚戒指。”罗觉得刚才被锈针刺过的地方起先滴血。可他却不能用任何的话来反对阿笛。芬躺在病床上，她觉得自己还有点意识，她微微睁着眼睛，望见窗外那腊梅的花瓣起先飘落，花瓣带着腊梅的余味，飘
7、进她的病房。真的好香啊，她不知道那是自己的幻觉还是嗅觉的复原。母亲告知她，再过三个小时，要为她做个手术。现在她正等着被推动手术室，可她似乎正在等待死亡的来临。她望见罗正站在她的床前。她发觉这个和她吵了二十多年架的丈夫，今日却显得很温顺，她想哭，可是没有东西从眼睛里流出来。她突然觉得，她对罗的怨恨其实是出于对自己的怨恨。她对罗的爱也全体现在他们的争吵中，这使罗走向了另外一个女人，也使她走向了死亡。芬觉得罗的身影有些模糊，她看着罗在空中漂浮的身影笑了。罗望见芬脸上那僵直的笑容始终保持到推动手术室。他的血液被她的笑容所凝固，那种笑容就像水面上飘舞的花瓣一样的惨淡。或许他更希望的看到的是芬的生气而不是笑容。他独自坐在手术室门外的长椅上，看着护士进进出出。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是在等芬的手术胜利？还是在等芬的死亡。在漫长的六个小时的等待后，手术室的灯伴随着一阵喧嚣而熄灭。他站了起来。芬被推了出来，和进去前不同的是，芬的脸上蒙着白色的被单。生存还是毁灭，最终有了答案。罗独自走在街头，零晨三点的街道，安静而又萧瑟，就象临死前的芬。打电话给阿笛吗？罗想到。可是罗起先怀疑自己还能不能给阿笛带来欢乐，他觉得自己像个幽灵，芬的死没有给他带来苦痛，同样也没有任何的欢乐。他觉得自己似乎是和芬一起死了。他走到江边，他听见江水咆哮着不断地拍打着堤岸。他掏出那枚海蓝色宝石戒指，朝着无尽而又漆黑的江中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