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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精品资料陶庵梦忆读书笔记.雪 泥 鸿 爪管窥晚明江南士大夫的闲逸生活最初开始了解张岱这个传奇般的明末才子是中学课文湖心亭看雪开始的,寥寥数笔的勾画,笔力之下已不仅仅是他自己的一次秉烛夜游,隐约透出纸间是西子湖畔弥漫到水烟里的雅致、浪漫。也许是末世文人们的通病,无所寄取而畅情山水,其实也无可厚非,风景需要有灵性人来欣赏,我想所谓的西湖十景也就正是因这些人而生,也只是为这些人而存的吧。于是便开始读张岱的陶庵梦忆,在这本书中张岱向我们展示了广阔的生活画卷,凡是亲身所历并心有所感的,他都极尽所能地描摹他们的声色光影。在他笔下,无论是山川风物、亭台园林、人情百态、奇人异事、还是戏曲杂艺、工艺书画、茶食饮
2、膳、花木竹石、甚至涉猎斗鸡、击技博戏,无不栩栩如生,跃然纸上。如秦淮河房一文,便是极好的秦淮河节日风貌的素描:“船如烛龙火蜃,屈曲连蜷,蟠委旋折,水火激射。舟中鏾钹星铙,宴歌弦管,腾腾如沸。士女凭栏轰笑,声光凌乱,耳目不能自主”,呈现出一派热闹的节日氛围,此外这喧嚣中却又带着几分温柔与奢靡(“茉莉风起动儿女香甚”)。秦淮河素以六朝金粉的销金窟而闻名,百代之后的今天我们读着这样的文字,真仿佛置身于这一夜沉醉的东风,桨声灯影里说不尽的繁华与旖旎。不过,依然可以看出作者在这繁华热闹的表象之下,在字里行间隐含着一种对前尘昔梦的留恋、追怀之情。待到人群散去,天地大静,唯余一人,对一轮明月,看“曲倦灯残,
3、星星自散”(秦淮河房),以一种超脱的姿态,游离于纷纷扰扰的世外,独自追思着繁华落尽的悲凉余韵。正如李敬泽先生所言:“张岱是爱繁华、爱热闹的人,张岱之生是为了凑一场大热闹,所以张岱一生都要挨到热闹散了,繁华尽了。”他并不仅仅爱繁华,每每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也只有张岱能发现热闹中的冷静和喧嚣中的眼泪。二十四桥风月作者描写一群下层妓女在冷寂的夜里倚门卖笑、徒倚巷口寂寞无聊的情状,又想到她们“夜分不得不去,受恶受笞,俱不可知矣”,此情此景仿佛寒夜中远方长路上一簇昏黄的灯火,读之心头油然而生的一股辛酸与苦楚,令人潸然泪下。另外在扬州瘦马一文中,作者如小说家一般详实地描写在扬州市侩低价收买贫女再转手高卖做
4、妾的风俗,在文末作者写道“日未午而讨赏遽去,急往他家,又复如是。”如此惨无人道的买卖活动,在牙婆掮客看来竟习以为常如吃饭饮茶。作者不着一字,便将世态的炎凉与人性的丑恶表现得淋漓尽致。在我们现代人看来,张岱的小品文又颇有“高级小资”的味道。他的生活是充满贵族文人情趣的:舞文弄墨、莳花弄草、松风听雪、春水煎茶,处处体现着晚明士子的风流,却又超越了一般的风花雪月而蕴含了无尽的人生哲理(尤其是结尾)。在目莲戏中作者写本家季叔排演目莲戏之事,台上戏子“度索舞絙、翻桌翻梯、觔斗蜻蜓、蹬坛蹬臼、跳索跳圈,窜火窜”,而台下观众“万余人齐声呐喊”,热闹的程度甚至使当地守官以为“海寇卒至”,其万人空巷摩肩接踵的程
5、度可见一斑,然而写到这里作者笔锋一转,“一曰果证幽明,看善善恶恶随形答响,到底来那个能逃?道通昼夜,任生生死死换姓移名,下场去此人还在。”又说“装神扮鬼,愚蠢的心下惊慌,怕当真也是如此。成佛作祖,聪明人眼底忽略,临了时还待怎生?”正所谓境由心造,戏如人生,一股看破生死的豁达与洒脱之气扑面而来,升华了全文,堪称点睛之笔。张岱是一个钟情于梦的人,早年的他过着钟鸣鼎食的纨绔生活,而在一瞬间国家覆灭了,他径直跌落到赤贫的人间底层:“国破家亡,无所归止,披发入山,駴駴如野人”。然而愈是现实困顿,愈是眷恋着旧日的繁华不肯罢手,虽然作者也曾将其归因于早年生活的奢靡和对生命的浪费:“因思昔人生长王、谢,颇事豪
6、华,今日罹此果报”,然而“繁华靡丽,过眼皆空”,留在心头的只有回忆。追忆似水年华使往昔种种的罪孽释然,而今日的处境是如此的可悲可叹。对于张岱而言,他是在回忆中把现实和梦境叠加在一起,他向我们展示的是一个他心目中的世界,而他又在这个真实与虚幻交错的世界中回忆往昔。他想告诉人们,即使天翻地覆改朝换代,即使国破家亡零落人间,我还有回忆,我还有梦。在回溯梦的过程中,我的生命和人生有了一个新的展开与延续,故而今日生活的沦落恰恰反衬着昔日的荣华富贵,没有了今日那么回忆的重量也无从说起。那么自己的人生也许和任何一个虚掷光阴的纨绔子弟没有任何区别吧。因此在整本陶庵梦忆中,我们看不到他一丝一毫的悔恨,只有眷恋和
7、怀念,一如那白头宫女藏着往事的眼角眉梢,依稀可见当年的妩媚。他和他笔下的人们一起见证了末世的最后一场繁华,然后剧终人散,落得一场茫茫大地真干净。这又有什么好后悔的呢?正如在金山夜戏中所记载的那样,张岱因见“月光倒囊入水,江涛吞吐,露气吸之,噀天为白”于是一时兴起,命人“盛张灯火大殿中”,自己则“唱韩蕲王金山及长江大战诸剧,锣鼓喧阗,一寺人皆起看”,最后“剧完,将曙,解缆过江。山僧至山脚,目送久之,不知是人、是怪、是鬼。”这便是张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既乘兴而来,必尽兴而返。他何尝不知国势飘摇,山河日下?他又何尝不知回忆本身也是一场虚妄?千载太虚无非梦,一曲衷情不肯休,所以他情愿陪着疲惫的大明王朝不可避免的驶向宿命的终结,在此之前,去用生命去演那最后一出热闹而红火最终,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