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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球上的父亲胡晓江月球之家S坐起身,妈妈正烂醉在床上,胸部直挺挺站立着,看似将要脱离六分之一地球引力的限制,多年后他意识到这是自己平凡童年的一个缩影。父亲刚从环形山回来,正在卫生间洗漱,伴着一股薄荷味传来含混的咳嗽和吞咽声,攀上四一百零一多级台阶他才能从月球表面的工地回到这里,这好像比工作更让人乏累。五分钟之后,父亲会把S逐出房间,他得向下走八十四级台阶回到自己的卧房。远远望去,月球上的房间被长长的阶梯串联,仿佛稀疏枝条上挂着的果实。月球风刮透了S单薄的身体,猫是今晚的被褥。离别在很多夜晚,我都盼望母亲能经过我的床前,陪伴我一小会儿。我凝视着窗外,试图捕获流星划过天际的瞬间,许下自己的愿望,然
2、而夜幕文风不动,星星就像焊在铁板上的铆钉。不远处,空间站挂着“月球矿业”的巨大招牌,支离破裂的笔画依旧闪耀着霓光,但月球已经没落了,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有那么几次,氖气管组成的笔画又有一处忽明忽暗闪耀起来,即将熄灭,假如星星的寂灭能满意人的愿望,这又有何不行。我抓紧闭上眼睛许愿,仿佛听到母亲正迈着醉醺醺的步伐走来,当我睁开眼睛回头望去,却不见她的踪影。在我有限的记忆里,她很少有醒悟的时刻,挫败感覆盖了她的人生,使她难以自拔,再也无暇顾及我这样一个小小的见证者。父亲不在的整个白天和傍晚,只有当她熟睡时,我才能当心翼翼靠近,依偎在她怀里一小会儿。她有时看着我,仿佛不相识我似的,眼神黑洞洞的,就像无
3、法被填平的月坑。某天早晨,半梦半醒间,我感觉母亲正拖着行李向我告辞,她冰凉的嘴唇印在我的额头上,有那么一瞬间,在一处皮肤留下了潮湿的印记,水分快速蒸发,她就那样消逝在我们的生活里。父亲父亲暮年回忆自己在月球的生活,总是想起在六分之一地球重力下亲热的场景,他们用布条捆住彼此,在有限的范围内摩擦,以免用力过猛造成损害。作为第一批技术移民,最初的条件非常艰苦,而他们在这样的环境选择生下我。那时月球上的氛围蒸蒸而上,人们信念满满地作为拓荒者来到这里,在较大的环形山建设基地,在较小的环形山搭建房屋。父亲每天搭乘通往月球深处的玻璃圆筒,劳碌着一些我至今仍不了解的事。因为月球开采很快成为明日黄花,幻想家们在
4、这里品尝了惨痛的失败。多数人选择回来地球,而父亲异想天开,用全部积蓄买下了大量正在抛售的月球土地。那些大型机械设备,因为无法担当运回地球的费用,也一并留给了父亲。我的童年是和一家七口人挤在六平方米的屋子里度过的。父亲说,城市里人满为患,密集楼群的住宅区只共享一小片天空,从自家厨房窗户伸出手,甚至能够到邻居家的盐罐;每天出门都要在人潮中奋力扑腾,在地铁和空铁上挤到双脚腾空;间或节假日,全家去市中心的免费公园漫步,走累了甚至找不到地方坐下,人们的手臂比灌木上的枝条都多。而在月球,你拥有二十亩土地和群居者难以企及的安静,这是我小时候不敢奢望的生活。父亲每次都这样总结:你能看到比大海更宽阔的宇宙。然而
5、这里什么都没有,我每天无所事事,游荡在一模一样的月球表面,被移民打磨抛光后,它像一枚银色的高尔夫球。我们拥有四个深化月芯的月坑,但其余环形山入口也只是马马虎虎贴着封条了事,可以说整个月球都是我们的。有段时间我看厌了星空,父亲为我点亮了一个月坑,电梯不再启用,但逃命阶梯可以通向最底部。我每天徘徊在月球深处,置身于玻璃和机械的巨大文明造物中,向上看和向下看都是多数同心圆。这里曾二十四小时响彻机械的轰鸣,如今只有脚步声在宁静的空间内回旋,久久不能散去。父亲默默无语,在晨曦般的微光中,他的轮廓似乎一个生疏人。边疆他旅行到这个接近国家边塞的城市,原本是同流合污,并没有预设什么目的地,但刚到车站就有人问他
6、是否准备偷越国境。好笑之余,他似模似样应答了几句。自己意兴阑珊,对方却没有觉察,反而越来越兴奋,说不清更像许久沒开张的垂钓新手,还是执意咬住饵要将钓手拽入水中的大鱼。几年旅行重塑了他原本懦软不善拒绝的性格,在巡警靠近前,他摆摆手,从渐渐变得危急的对话中抽身而退。待到提前预订的旅店,天已经完全黑了。门厅无人,柜台正对着一条两边是房间的漫长走道,地板上放着几盘扁烛,暖光摇曳,挥发出精油或香料的味道,可能有安神的作用,却提示着某种令人担心的闯入感。他感到自己像海绵一样吸满尘世废气的身体,须要好好待上几天,才会被这种懒洋洋甜丝丝的氛围浸润。这有种似曾相识的暧昧,尽管体现各有不同,每个城市都有这样的地方
7、,由异乡人建立,用来款待同样放逐了自我的异乡人。他们的终极目标也是在某个地方停下来,开一间这样的小店,压缩与存载自己的私人记忆和趣味,作为供余生沉沦的纪念匣。柜台上的留言簿已用了一半,他随意翻看了几页,大多是年轻人洋溢着兴奋的矫饰文字,但真正的旅行者不会留下痕迹,他们静默将自己的故事打包带走。他喊了几声依旧无人接待,很多把钥匙标着房号挂在侧面墙上。他在走道终点找到了自己的房间,很狭小,却因为空间很高有种意外的宽阔感。有一面墙可笑地贴了印着等比例书架图片的墙纸,床具是木头的粗糙质地,浴室的玻璃门大约有点变形,推开到某个角度就发出一声巨大的裂响。他打开窗户,冷冽清爽的空气涌进来,稍稍冲破了这隔绝之
8、地的暮气。放下行李洗了把脸回到前台,老板正慢悠悠从里间走出来。入住登记意外简洁,押金都不必付,收回身份证时,他突然想说点什么:“从这儿出境,你有门道吗?”白天掮客的话在他心里埋下了种子。老板抬头望了他一眼,五官在台灯的暖光里溶化成一块平整的黄油,叹了口气:“我可以告知你怎么走,但边疆外面什么都没有。”在家的时候,他很简单梦魇,身体始终在和入睡前不甘消散的自我意识对抗,开着灯才能安心入睡,出门在旅馆反倒睡得香甜。有那么一会儿,他被响彻过道的嘈杂声吵醒。门口传来粗重的喘息,有两个女人刚好结束争吵,她们的脚拦住了门底缝隙的一线光亮。他闭上眼睛,却看到女人的身体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其中一个如此熟识,是离
9、开家乡时他看到的最终的身影,光滑的身体在黎明即将到来时闪闪发亮,天亮以后才失去光泽;另一个如此生疏,却仿佛是其他全部女人的总和。她们在房间地板徘徊游走,形态不断改变,互为拓扑,发出蛇吐信一般嘶嘶的笑声。在旅馆住下的次日,他起先每天坐一个小时巴士,穿过建筑密集的市区,经过房屋稀疏的郊外,再步行四非常钟,在罕无人迹的荒地里闲逛。过一座土坡就可以远远看到边疆,醒目的警告牌,几层楼那么高的巨大铁丝网,顶部凶恶地打着旋儿,每隔一段就有一座哨楼。在大多数时候,边疆是肯定宁静的,甚至看不见一个人影。他着了魔一样被边疆吸引,经常在远处望着铁丝网的那边站到天黑。两边的地貌是相像的,好像没有什么理由可以将它划成两
10、片,这种形而上的思索否定了边界的意义,让他跌入虚无的泥沼。他反复回想掮客和旅店老板对边疆的描述,渐渐意识到这是后者的陷阱,就像一个企图独占糖果的孩子,要将隐私捂藏在自己的口袋里。前者什么都没说,但言语中人人渴望越境的笃定意味,令他感到迷惑,对他的影响赛过了干脆的描述。他曾试图沿着边疆找寻缺口。在一个方向上,哨楼就像铁丝网上的音符,始终谱写到天际。另一个方向则被凹凸起伏的地形阻挡了视线,终点仿佛触手可及,然而是难以越过的野山,边疆线循着山体向上攀爬,缠满藤蔓的铁丝网,最初还在树木间隙里隐隐可见,渐渐消逝在植被的覆盖中。偶然有流浪汉在他身后的视野出现,却是朝着慢慢远离边疆的方向,并不停留,被胡须头
11、发遮挡了大半的面容,颧骨高耸眼窝深陷,有别于本国人,或许这就是越境而来的流民。边疆保卫看到流民来来去去,也许不会产生什么警觉,换作他这样衣着整齐、形迹可疑的人物就不同了。有次他走近了一点,好像听到了拉动枪栓的警告声,但他并不能确认,这是否是天空飞过的野鸭鸣叫,或者只是足底无意踏碎了一段枯枝,却失去了再次验证的志气,忙不迭地举起手后退,直到回城的巴士上,依旧惊魂未定。但当晚,他却惭愧于自己的害怕。这么多天来,没有什么能证明边疆还有人看管。或许这只是一段废弃的边疆,却对他有着异乎寻常的意义,起先逃亡前,他不曾奢望会得到一个终点。他整理行李离开了旅店,决心装扮成迷路的旅人,故作冒失向哨楼上的边疆保卫
12、搭讪。这一次他远远绕过自己经常伫立之地,平行于边疆线走到黄昏,才径直向一个生疏的哨楼靠近,他用家乡方言大声问路,却无人应答,直到在铁丝网前驻足,迟疑着抓住,并没有电流经过,就像最终进入了一段渴望已久的沉睡那样,他心满足足,再没有什么能令他惊醒。这时头顶传来凶横的呼喝,哨楼窗口人影晃动,但他毫不迟疑地攀上铁丝网,朝着头顶那区区一线空隙挤过去,这好像是不行能的,但他感觉不到难受,身体就像经过碎纸机那样被撕成一缕缕,在穿过边疆的瞬间又拼在一起,整个天空犹如实质,向地面重重压合,将他碾成薄薄一片,如今他和地板上的女人们一样,只剩下被线条勾了一圈的轮廓,一阵狂喜涌上心头,但很快就从他的外廓四溢出去,散失
13、在他经过的每一段旅程,和无边无境的新世界。月球深处我不曾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向你们介绍,这是月球上保存最完好的一个废弃矿坑,它曾经属于我的父亲,如今它已成为月球观光的主要景点。那是在我的童年,恰逢人类历史上最闻名的大萧条期,人类染指太空的雄伟愿景遭受了巨大的挫败。月球矿业在月球表面留下了两一百零一多个大型矿坑和一万多个小型矿坑,并非一无所获,但得不偿失。随着大批移民撤离,月球上只留下了区区几十户人家,其中就有我们一家三口。是的,我诞生在月球,几乎整个童年都在这里度过。作为初期移民的福利,我自然拥有地球和月球的双重星籍,它并不像火星的星籍那么可笑,但对我的意义,也就仅限于现在无须再多申请一份旅行专用
14、的月球护照吧。当时月球被好几个巨型矿业公司瓜分。由于移民住宅分布在不同的矿坑旁边,依靠于专属空间站的资源供应,集装箱式的便携住宅在第一波归潮中被大量回收之后,我们就没有邻居了,只有在无线联络中才能知道还有其他人存在,旁边只留下我们孤零零一家。站在高处极目远眺,月平线上,除了绵延不绝、开发近半的环形山凹,我看不到任何房屋和人影,整个月球上仿佛只有我们。或许父亲说得对,这是我成年后再也无法享受到的、巨大奢侈的孤独。然而这种感觉已经进驻了我的内心,在任何时候,即使周遭人头攒动喧闹纷繁,我还是会轻易坠入孤独,仿佛自己还是那个在辽远无际的月球表面独自徜徉的孩童。孤独是父亲留给我的一份礼物,已在血脉之中。
15、依旧選择留驻月球的人们,缘由各有不同,但多数不是我父亲那样固执的冒险家。他就像守着一片再也打不出鱼来的海疆,每天仍旧驾着小船出海,期盼着一成不变的海面下,仍有洋流涌动,能带来新的鱼群。他和以前一样,每天去月坑劳作,一个人驾驶机器,精打细算地利用着有限的能源,谨慎地量力而为,给家庭带来微薄的收益。然而我家的经济状况不行避开地更糟糕了。其次波归潮让月球移民只剩下屈指可数的几户,就连最坚韧的矿工和矿业公司留守的视察员都回来地球了,可父亲却逆流而上,更加狂热,将全部资产投入了购买月球土地上。“当移民再回来时,我们就是月球最大的地主了。”他对母亲这样说着,因为兴奋,眼里映照出霓光,就像着了火一样。事实证
16、明父亲是对的,然而当等待超越了人生的尺度,这正确也就失去了价值。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先,母亲就总是处于喝醉的状态,醒悟时她是个冷静而节制的人,具有技术移民普遍拥有的坚韧品质。工作之余她总是抽时间陪我,讲解我在书中读到的不明之处,那些总是关于地球的。她说:“最终,人类会将这里建设成另一个地球,比地球更旺盛和发达,因为从零起先,发展会很快速,但傲慢只属于第一代移民。”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到月球,人类贪图安逸和享受的陋俗会变更月球上单调的生活。事实上,月球第一个商业区已经在筹建,会给移民们供应消遣,让他们平稳下来,不再罹患思乡病,但她认为,现在这样简洁朴实的生活才是月球的黄金岁月。然而一切未如人愿,有一个时
17、期,她陪伴我的时间起先削减。后来我发觉,那是因为她起先酗酒。她买了酒,有时就倚在自动贩售机旁喝到人事不省,被父亲扛回家来。再后来月球矿业停产,她不再去月坑工作,状况却并未好转,属于我们之间的美妙时间再也没有回来。母亲喝醉后除了昏昏大睡,还变得喜怒无常,有时兀自笑得停不下来,有时则会用听不懂的语言咒骂父亲。我相对喜爱的是她睡觉的时候,表情复原了温顺和安静,而她睁开眼睛的瞬间是我最胆怯的,她仿佛从另一个世界来,对周遭的一切难以置信,带着深深的怀疑,看着我的眼神也生疏和空洞。我不敢说那其中是否蕴含着懊悔,在这不行整理的局面中,我不再是她的儿子,而只是她最大的、无法克服的障碍。父亲跟我说,那是地球移民
18、常有的思乡病,母亲很爱我,她只是病了。当我五岁那年,家庭的经济状况已经无法整理,父亲买下的矿坑只是一种将来的投资,无法产生现实收益,但他每年却须要为此支付税款,虽然不多,却也难以负担。如今,回来地球已经不得不提到议事日程上,然而那意味着我们将一无全部。父亲的眼中布满血丝,没日没夜地待在矿坑里,有时几天都不回来,不知捣鼓着些什么。我猜他连睡眠都在月坑深处的矿车里将就了,间或回家,就是在电脑上撰写提交给政府的长篇报告。他越来越憔悴,却始终保有与形貌不符的亢奋。我感到他像一张绷得越来越紧的弓弦,在积蓄着足以从月球射到地球的力气,这根箭是注定无法射出的,因为弓肯定会被拉断。变更这一切的是母亲的离去。父
19、亲始终告知我,她一个人先回地球了,长大后我才理解到,彼时月球和地球之间已经没有交通,为一个人开设航道是不行能的,我们已经错过了回来地球的末班车。如今,即使变卖全部的月球地产,也不足以买我们回来地球的机票。父亲为自己和母亲购买了巨额保险,他彻夜不眠,慢慢趋近一个将死于劳作的矿工。然而某天早晨,很久不再出门的母亲蹒跚着走下阶梯,经过房间时给了我一个久违的亲吻,然后去月矿地下一层的自动贩售机买酒,在那里,她不当心翻过了护栏,失足摔死在五一百零一米深的矿坑里。是的,就在这个环形山凹的最深处,长眠着我的母亲。洗髓一我七岁的时候,刚上一年级,有过一段奇异的住校时间,至今都无法分清那是不是一段梦境,母亲记忆
20、中的许多细微环节都和我不同,那时她疲于奔命,只能让年幼的我住校。她说我住的宿舍只是一栋一般的筒子楼,我却记得自己是和三十几个男孩一起,住在一间很大的屋子里,每晚我们都睡在地板上,没有床也没有枕头,褥子下面冷冰冰的,被单也很单薄,我总是和衣而卧,却依旧冻得瑟瑟颤抖。这是一间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大的房间,西面和北面开着高窗,东面则有一间盥洗室,和卧房隔着六扇和式拉门,墙和地都是水泥的,没有经过粉刷,水渍干得很快,里面总有一股常年不散的灰浆味儿。盥洗室里有面对面三组六列方方整整的洗手池,没有小便槽,上厕所得去屋外,不过在夜里,假如我们尿急也会干脆站到洗手池上撒尿。我就睡在距离这间盥洗室很近的地方。月光特
21、别皎洁的夜晚,我始终盯着纸门彻夜难眠,看它被清冷的光线穿过,透出内部不太匀称的颗粒感。我胆怯睡着以后翻身背向盥洗室,因为每当我背向它睡着,模模糊糊再次醒来的瞬间,总会感到身后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嘈杂。盥洗室好像正灯火通明,不用回头我都能感觉到拉门里多了很多人影,那是老师们的元神在举办联谊会。洗手池上面架了桌板,摆放着啤酒和小菜,她们都只有成年人的半个手臂那么长,白天埋藏在身体里,夜晚脱体而出,床上只留一具从额头裂到锁骨的躯壳。我隐隐隐约听到她们在聊一些惩处学生的趣事,好像自己的名字也被提到了,但声音太嘈杂,我好不简单捕获到一段有意义的对话,听到关键处声音却更低了,简直成了窃窃私语那般细不行闻
22、。随后在更多无意义的热闹声中,我就徹底失去了那段对话的踪迹。每到此时,我就觉得脊背发寒,时间越久,越觉得自己就是老师们不怀好意的目标,未知的危急正在靠近,却更不敢面对,直到这根恐惊的弦快要绷断时,我才下了决心转过身来。然而耳边的嘈杂声戛然而止,眼角余光始终瞥见的光亮也不复存在,盥洗室的拉门半开着,里面黑漆漆静静静,一切如常。这一幕反复重演,直到有一天,当我醒悟时发觉自己正在一片强光的包围中,四周却很宁静,转过身,盥洗室依旧亮得刺眼,整个房间都被照得红彤彤,我以为自己最终撞入了禁忌之中,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却发觉那只是特别光明的朝霞。从这一天起,我总是一觉睡到天亮,醒来对晚上的事一窍不通,
23、再也没有经验过那样的夜晚。二我们晨操的地点是在江边,母亲不记得有这样一回事,她说我上的小学是在内陆城市,不要说临江,连宽一点的河流都不存在,直到我给她看那些文蛤的壳。那是上游泳课时,我们在江边滩涂里捡来的,母亲陷入了缄默,改口说除了我们的宿舍之外,其实她也没有真正了解过那间小学,或许其中有一大片人工湖也说不定,而那些文蛤可能是父亲在苏北一带出差时捎回来的江鲜。但那的确是江面吧,我清晰记得浑浊发黄的江水,宽阔到看不见彼岸,我们站在临江的平台上,平台下面是大片大片的滩涂。学校每晚都会支配老师值班,住在宿舍东南角的门房里。天亮时,铃声大作,我们洗漱完毕,将被褥整齐叠放到房间的一角,自觉由班长领队,穿
24、过门房去平台集合。我们经过床边,看到老师仍在熟睡,外出游荡的元神还没回来,裂成两半的额头里面空空的,直到我们做完早操,她才打着哈欠走出门房,额头已经合拢,但我总觉得她的身躯越来越小,似乎每天剥掉一层皮的洋葱。这间学校是完全自治的,独立于全部的公办和私立系统,并不教授语文数学之类的传统科目,早操过后,老师们接连赶来学校,却只是看着我们,从不指导些什么。整整一天,我们要做的全部事情就是在这个平台上漫步、冥想,走累了可以躺下,但不能回到宿舍里待着。我们数平台上铺了多少根大小不一的木条,但只能数到一半为止,倾听木条下隐隐可闻的细碎声音,远远近近,每时每刻稍微开裂、腐朽,以及白蚁在啃噬;闭着眼睛限制自己
25、从平台一头走向另一头,坐在边缘处远眺江景,交换彼此映入眼中的波光,又或者在对方的背上用指尖描绘眼前的景物。总之,我们不能做任何可以保留到下一刻的事情,全部的行为都不能被给予意义,这些只是帮助我们潜入冥想的手段。更多的时候,无聊令我昏昏欲睡。天气渐渐温煦,我躺在地面上,从春天起先日子就不那么难熬了。我还没学会冥想,无法分别出元神,同学们也还没人做到过,老师们越来越严厉,假如一个学生太过专注,就会遭到鞭打,只有彻底无所事事的状态才能令她们满足。我这才知道自己的进展不坏,并渐渐驾驭了要领。我的目光渐渐剥开了她们一层层的外扩,没有骨骼、血肉和内脏,只有一层一层的薄皮,画着一模一样的纹理,她们在我眼中越
26、来越小,最终只剩下成人半个手臂那么长的、晶莹如玉的元神。三母亲好像有些听不明白我的话,我的声音越来越像一阵阵的嗡鸣,她在我面前也渐渐模糊起来,一切外相对我已失去意义。十八年前的事似乎就发生在一瞬以前,我的躯壳里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然后我就像遁入了自己的肉身,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中,继而黑暗中出现了一道白线,将周遭映成了暗红色,接着,这道白线扩展成一大片几乎要将我摧毁的炫目白光,此生我眼前都没有这么光明过。我足足适应了三分钟,才渐渐看清晰四周的一切,世界已经变成各种各样的光团,我依旧认得前面的灰色光团,那是我的母亲。似乎从很久远的一个梦中醒来,我记起不得不离开那间学校的最终一晚。我被带到一个特殊的
27、房间,这好像是一间半地下室,明显和人类的比例不符,更适合一尺长的小人儿。我已经九岁多,身体比刚进学校时高大了不少,模模糊糊、踉踉跄跄,一进门就干脆栽倒在地上,我无法凝住自己的留意力,虽然周遭的陈设将一切袒露无疑,我却还是要靠事后回想才能明白那是一间浴室。在我身旁,很多纤细的人影来来往往,不断踩进浴缸,尝试着坐下,很快又像被灼痛一样跳出来,反复不歇,房间里充溢着蒸汽,瓷砖下好像还有火在烤,我很快就汗流浃背,却动弹不得。我想起冬天最冷的日子,老师们曾带我们在江水里浸泡身体,刚回想起那种彻骨寒意,它就犹如实质,在我的大脑深处凝聚成了指甲那么大的冰晶,随着冰晶溶化,滚烫的身体渐渐冷却下来。这时,老师们
28、从浴缸里捧起一瓢水,浇在我身上,该怎么形容这种极端的痛处,像半熟的鱼被兜头淋了一勺滚油,乳白色的水从我的皮肤渗入,瞬间将我烫熟了;但还不止如此,似乎熔岩钻入了我的体内,将我的五脏六腑化成了灰烬。在極度苦痛中,我突然眼前一黑,遁入了自己,在一片黑暗和混沌中,感觉前所未有的凉爽。我产生了一种感觉,只要自己向前冲去,眼前的黑暗会裂成两半,令我重见光明,但我太累了,再不愿动一丝一毫,就这样在无比满意中睡着了。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浴室里已经复原了常温,一浴缸乳白色的水一滴都不剩,老师们的元神围围着我,一边注视着我的额头,一边惋惜叹气。过了这么久,最终想起来了,我喃喃念道,那时只是埋下了种子,时至今日最终出
29、芽。现在的我只有自己半个手臂那么高,周身正散发出金芒,围着空中回旋一周,发出自己无法限制的欢畅鸣叫。现在正是下午三点,光线好像过于光明,让我觉得有些灼痛,下方那个从额头裂开的旧身体灰败无光,应当是不能再用了。我从口中吐出一缕缕白色的丝状物,瞬间织成多数张薄皮,一层一层慢慢将我的元神包袱起来,复原成了一个成人的大小。现在我依旧坐在母亲床前,她病入膏肓,目光浑浊,好像一点都没觉察到刚才悄然发生的异变。我握住她的手,隔着多数层薄皮,传来极遥远的触感,更感觉不到任何温度。责任编辑 菡 萏 猜你喜爱 月球 走!去月球挖土!一百零一科探秘航空航天(2022年4期)2022-05-06月球移民指南科学导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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