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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22年猎殇-鬼故事_作文网猎殇第一章 白绳子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这里的山不高,却四季分明,并将这个几十户人家的小山村严严地拥在怀里;水也不深,倒也清水长流,百年不涸。间或还有一条瘦长的青绿色的带子从山涧挂下来,訇然作响。密匝匝的树林里,野兽许多,野兔、野鸡、獾、黄鼠狼不知不觉,猎人深邃的右眼、油亮的准星以及肥胖的猎物就已经处在同一条直线上了“嘭!”声音沉闷,像雨夜里深巷中低沉的狗吠。接着一股薄薄的青烟缓缓升上树巅,扩散于空际。猎人老石迅疾提起枪,朝那只硕大的黄鼠狼追去。猎狗阿黄兴致勃勃地跑在前头,眼看就要将猎物衔住了,却突然天旋地转,两眼漆黑。它“狰狰”地哼哼着转了几个
2、圈儿,接着就跪在地上不动了。“该死,又让它跑了!”他在心里恶狠狠地骂道。他从腰间解下一根白绳子,绑住阿黄和刚猎获的几只野兔的腿,褡裢一样儿挎在肩上。翻过一道山梁,黄鼠狼特有的膻味猛烈地刺激着猎人那敏锐的鼻孔。他忙放下“褡裢”,洞射着狼一般狡猾的目光,循味而去。密林里死一般寂静,恐怖地回响着他那欻喇欻喇的脚步声。突然,目标又出现了!不用瞄准,当目标暴露的一霎那,枪就响了。枪声更加沉闷。弹药没有从枪口射出,而是在枪膛里爆炸了。枪杆断裂,他的右手血肉模糊成一片。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赤褐色的肌肉痛楚地抽搐着,哈喇子从浓密花白的络腮胡子里滴落下来,眼里洞射出两柱生气的火苗,嘴里却没哼一声。他用左手死死
3、掐住右手腕儿,鲜血淅淅沥沥地洒了一地。那边,醒来的阿黄“汪汪”地叫个不停。小村被树木阴郁地覆盖着,从树缝中筛落下来的细碎的日光,斑斑驳驳地落在了人家的房顶、院落和杂草丛生的甬道上。小村里几十户人家都是猎户,人家石壁上裱糊的、院墙上悬挂的、墙角堆放的都是兽皮和兽骨。他带领阿黄,乏累地走进家门。他的女人坐在门前的一块方石上,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什么。从他进门的那一刻起,她就始终仇恨地瞪着他,待他走至跟前,她猛然站起身:“你这个畜生!你还敢打我吗?打了我两枪,结果打伤了自己,怎么样?还敢打我吗?你这个畜生!”她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骂完了,便疯疯癫癫地笑着飘进屋里去了。他望着她,狠狠地咬了咬牙,腮帮子上的
4、肌肉条条凸起:“我肯定要制伏你,让你服服帖帖地听从我!”他狠毒地撂下一句话。他将猎获的野兔一下子掼在地上,从门后墙壁上取了支新枪,带着阿黄,头也不回地出了家门。回来的时候已是夜半时分,那只硕大的黄鼠狼照旧没有打着。从洞开的窗子望进去,他惊讶地发觉,在黄晕的灯光中,他的疯女人正站在一条长凳上,迟疑不决地要将头颅伸进一端系在房椽上的白绳子扣中。乌黑的椽子上,一只黄色的松鼠大小的动物露出雪白的牙齿,不住地叨念着:“上吊好,上吊好,离了上吊一死不了。上吊好,上吊好,离了上吊一死不了”他当心地将枪管搭在窗棂上,有力地勾动了扳机。枪响之际,一只硕大的黄鼠狼从椽子上“吧哒”一声掉到火炕上。接着,一道金光从窗
5、棂间“嗖”地飞走了,消逝于茫茫夜空。同一刹那,他的疯女人也从条凳上轰然倒下,人事儿不醒了。枪响之后屋子里死一般寂静,只有那条悬在椽子上的白绳子还在幽黑的屋子里悠悠地荡着阿黄好像领悟到了什么,它对着夜空,“汪汪汪汪”地大叫起来。小村南去约二里地,有一个蜂头崖。蜂头崖是蜜蜂聚集的地方。蜜蜂酿出的蜜自己吃不了,便像小河一样汩汩流淌下来。野兽们常到这里寻蜜吃,这里也就成了村里人狩猎的好地方。猎人走在前头,细致搜寻着野兽的行踪。无趣的阿黄跟在身后,它无意识中却犯下了一个特大的错误它抬起右腿,向石缝里面的蜂窝撒了一泡尿!不一会儿,阿黄“汪汪”地狂吠着跑过来围住猎人打转。猎人发觉有几十只蜜蜂叮在它的脸和脊梁
6、上。他快速扯了把蒿草替阿黄抽打,然而越打越多。阿黄疼得在地上直翻滚儿。几只不怀好意的蜜蜂甚至落到猎人的脸上,欲行非礼。“肯定是阿黄那泡尿激怒了蜂王,蜂兵蜂将倾巢而出,进行报复。”他想。待他睁开眼,只见蜜蜂成群结队地从石缝里鱼贯而出,低浮在阿黄的上空,嗡嗡嘤嘤的,像一团浓重的黄云。“阿黄,快跑!”他焦急地喊。阿黄打了一个滚儿,“呜”地爬起身,从低矮的灌木从中射出去,沿着山坡舍命朝前跑。蜂群立即变成一缕扯不断的黄线,尾追而去。阿黄奔回家,一头钻进屋子里。疯女人照旧坐在门前那块方石上,她一边晒太阳一边捉虱子。刹那间,蜂群嗡嗡地飞来,将院子罩住。若无其事的疯女人突然抱住头,狼嚎一样从方石上滚落下地。阿
7、黄从屋里窜出,眼上挂着泪,围着疯女人转了一圈,又飞箭似的夺门而出。阿黄跑至死水潭,带着满身蜜蜂,纵身跳了进去。潭水很深很深,发出蓝幽幽的暗光。尾追而来的那条黄色蜂带,此刻又化作了一张严实的网,遮天蔽日,低低地悬浮在死水潭的上空,一旦阿黄露出头来,蜂群便“嗡”地一齐作垂直俯冲,没头没脑地蛰进它的头颅。阿黄暴怒了,它每次露出头来,都张开大口,猛地一跃,衔住满口蜜蜂,缩进水里,狠狠地嚼烂,吐出来,然后再来一口猎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赶来了。看到眼前的情景,他像一头生气的公牛,怒吼着,用手抓起地上的石头和沙子,猛烈地向死水潭的上空砸去。石头和沙子“唰唰”地落进潭里,打落了很多蜜蜂,激起片片菊花状的白色水花。
8、但蜜蜂们照旧不愿离去。不一会儿,水面上就密密麻麻地铺满了一层死蜂,像一块黄色的绒毯。好久,阿黄没有露出脸来。他失神地坐在地上,继而捂住脸哀思大哭。捞出阿黄的时候他也许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他背着水淋淋的阿黄在死水潭边徘徊了整整一个下午。日落的时候,他才像安葬自己一样在死水潭边的平地上将阿黄埋掉。以后的日子,他再也没有出去打猎。没有了黄鼠狼,他便失去了对手;没有了阿黄,他又失去了挚友。他觉得自己一下子轻松了很多,同时也空虚了很多。他那粗大的腿脚一旦闲下来,就会觉得浑身的不自由。他好像对他的疯女人发生了深厚的爱好。白天晚上,他都要粗暴地对待他的疯女人。那天晚上,他正在兴头儿上,突然发觉压在身子底下的
9、是一只毛乎乎的东西“黄鼠狼?”吓得他炸出一身冷汗。他惊恐地从火炕上翻下来,失魂落魄,并迅疾扯下墙上的白绳子“得把它制伏了!”他眼射凶光,手勒白绳子,渐渐向炕前逼去。可炕上分明静静地躺着他那白白的、嫩嫩的、令他百看不腻的疯女人。他定定神,缓缓蹲下,勾起手指,重重地刮下额头上的一串汗珠。一切对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摸到了阿黄的坟前,仰面躺下来,眼睛望着灰色的夜空。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淡淡地照射着他身边那根长长的白绳子。在他看来,生活可以是甜的,也可以是苦的,但不能是没有味道的。他准备选择在其次天那个明媚的早上静静地死去。“对手和挚友都失去了,没有比孤独更难过的了。”他对自己说。早
10、晨的树林里充满着一层凉爽的薄雾,飘散着阵阵淡雅的青草和野花的芳香,以及枯枝败叶的腐烂气息,间或还有几声鸟鸣和野兽的嚎叫在山谷中空旷地回荡。除此之外就是宁静。他镇定自若地将白绳子绾起来,搭在小臂上,然后选择了死水潭旁边的一棵歪颈项树。他细致地将白绳子从一根牢固的树杈上方仍过去,然后顺下来,再在绳子上做了一个椭圆形的套扣。就在他用心致志地做着这一切的时候,在死水潭对面的山岗上,有一双苍老的眼睛在亲密地凝视着他。他就是村里的老寿星,留着一尺多长的白胡子,长着一双苍老的鹰眼。衣服破烂不堪,手中握着一杆青铜色的长枪。他不知什么时候坐到这里,抽着麻辣的叶子烟。太阳慢慢升起来。树林中的薄雾在太阳的照耀下,慢
11、慢地变得轻快而淡远了。暖和的阳光被细密的树叶裁剪得像一块块细碎的金子,若有若无地洒了一地。起风了,树叶起先婆娑起舞,闪亮的金子在地上跳动着。他最终在老寿星的凝视下将头颅伸进了绳套。老寿星并不焦急,他好像有意想让这家伙品尝一下死亡的味道,让他品尝一次迫近死亡时孤立无援活受罪的味道。白绳子结牢固实地勒住了他的喉咙,勒进他的肉里去,越来越深,越来越紧老寿星发觉他的身子突然抖动了一下,两臂奋力上举,抓住绳扣,身子竭力上挺,然后又猛烈地蹬起腿来那可能是他本能的对死亡的最终挣扎。然而就在这时,死水潭对面的枪响了。白绳子在接近歪颈项树的树干部位白生生地截断了。他像一段树桩一样“咕咚”一声落到了地上。老寿星慢
12、条斯理地把长枪放在地上,坐下来接着抽他那麻辣的叶子烟。大约过了两袋烟的工夫,老寿星发觉对面那人从地上坐起来,忙乱地梳理着自己的喉咙。老寿星站起来,像狮子一样吼叫了一声:“老石,你是一个孬种!这里的山山水水,莫非就留不住你”猎人猛然睁开双眼,一注暖和的金子般的晨光照进了他的瞳孔。世界挤眼间变得豁然开朗起来:那远处的树、近处的草、那生满青苔的岩石、那幽深碧蓝的潭水,那远处的鸟鸣和狼嚎一切都显得那么奇妙多彩!他在绳索上与死神舍命抗争了仅仅几秒钟,却感觉似乎度过了自己漫长的一生。自从黄鼠狼被他一枪射中,变成一道金光从窗棂飞出,他的疯女人的精神却明显好转。她有时能够说出正常人的话,做出正常人的事,心情时
13、好时坏。入秋的时候,她将家里过冬用的被褥拿到死水潭里洗了,在院子里的树干上、山墙上搭的到处都是。更让他惊喜的是,疯女人的肚子慢慢隆起,人也肥胖了很多。这是他以前从来没有望见过的。自从十几年前他把疯女人带回家那天起,她就始终跟黄鼠狼纠缠不清,分不出哪是疯女人,哪是黄鼠狼。身子分开了,灵魂却连在一起,语言也是极其相像的“呜哩哇啦”,“哇啦呜哩”,漫无边际,听不出是人话还是鬼话。十几年了,他始终盼望着自己能有个儿子,却又担忧生下来的是一只毛茸茸的黄鼠狼。惊奇的是疯女人十几年来竟始终没有生育。他自己也认为她是一个生不出孩子的疯老婆。砍柴回来,他发觉疯女人晾晒完衣服,独自坐在门前方石上不紧不慢地磕着松树
14、子儿。或许是热了,她赤裸上身,露出一双白生生的胳膊;一对圆滚滚的乳房在胸前凸立着,也发出白生生的光亮;肚子突兀起来,明显前倾。他好像不信任自己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边用手背抹着脸上的汗珠,边围着疯女人转了半圈儿。疯女人没有迎接他那惊异的目光,只是拂过他的头顶看着远处的一个什么东西,显出若无其事的一片麻木神情。他围着自己的疯女人琢磨了半天,不敢确信自己的推断。但他觉得,自己的女人越来越像个女人了,脸色红润起来,皮肤白皙,眼神也不那么呆滞了。尤其她的下身、她的隆起的肚子、她那经过梳洗后发出光泽的头发,都突然发生了改变,尽管她的神智还有些混沌不清。这个发觉让他惊喜不已,但他还是不能确信疯女人真
15、的为自己怀上了孩子。他走上前去,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起身,走到院子中心的位置,让她站直身子。他又围着她转了一圈。这次端详得比刚才还要具体,还要仔细。他看到了疯女人被前倾的肚子拽塌陷了腰部,浑圆的腰围,沉甸甸的肥大的屁股,还有那一双迷人的高傲的胸部。疯女人不说话,依旧不紧不慢地磕着松树子儿,眼睛斜向墙外的树梢。他摸了摸她的肚子,又俯下身子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儿,就像一位作风严谨的将军细致检阅一个高傲神气的士兵。等他端详完了,她把松子儿皮吐在地上,扭着不便的身子走进了屋里。尽管疯女人表情淡漠,但猎人却很激烈,甚至脸上出现出少有的微笑。他摸着下巴上乱蓬蓬的胡子,站在院子里独自偷偷乐了好长一个时辰,然后
16、转过身去,解下捆绑猎物的白绳子,拿到死水潭里洗净了上面的血迹,晾在墙角的一根树杈上。接着又进屋里取下墙上悬挂的几支长枪,坐在方石上细细地擦洗起来。今日的偶然发觉,使他突然觉得浑身猛增了无穷的力气。在这个亚寒带针阔混交林里,夏秋两季是热情而又短促的,大家在劳碌中仿佛只是打了一个盹儿的工夫,就发觉太阳划着美丽的弧线,急匆忙地回到了南方。斜照的太阳越来越变得清冷,进入农历的十月份,大雪便遮天蔽日地飘落下来,将山林和村庄包袱在乳白色的寒气里。在这个偏僻的山村里,冬天像一个没有故事的寂寥的黑夜,让人看不到什么明媚的希望。大家瑟缩着短促的颈项,呼出团团热气,无聊地打发孤独难熬的漫长冬季。猎人的身上却陡增了
17、无限的热忱和希望。当然他把希望和热忱全都埋在肚子里,不显山不露水。他不顾天气多么寒冷,独自踏着没膝深的积雪,上山去下扣子,驮回来数不清的狍子、狐狸、獾、兔子放在院子里的雪地里埋着;他劈下的柴禾在院子里堆成山,并把屋里的土炕烧得暖烘烘的。从锅里煮的、炖的、炒的野兽肉里散发出来的扑鼻的香气,缭绕在低矮的茅草房里久久不散。家里的稻谷全都磨掉了壳,分门别类地装进了泥瓦罐里。他想用充分的思想打算和无言的实际劳动,恭候一个新生命的到来。孩子在其次年春天的一个下着毛毛细雨的晚上驾临。这天早晨一起来,疯女人就剧烈地感到了自己肚子里那新生命的有节奏的律动。她的神经突然被唤醒了!她特别准确的告知猎人:“孩子要降生
18、了。”接着回到被窝儿里躺下,不一会儿就发出狼一般的嚎叫。春雨淅淅沥沥,紧一阵慢一阵的。这是今年的第一场春雨。薄薄的雾霭,若有若无地缭绕在山间和树林里。炊烟袅袅娜娜地升起,汇聚到雾霭中,分不清哪是雾霭,哪是炊烟。树木静静地站在那里,尽情地接受着大自然无私的沐浴。雨点儿打在返青的树干和延展的枝条上,像音乐一样“吧嗒吧嗒”地响着。地面上已经拱出了嫩绿的小草,静静地吸吮着春天的甘露。春天来了,新的一年起先了。这场充溢诗意的蒙蒙细雨,不像下在别的地方,倒像下在猎人那颗干枯多年的心田里。四十多年的风吹雨打,折腾了大半辈子,活得少盐寡味儿的,没有一点儿朝气和希望。他曾彷徨过,轻生过。但当面对新生命的即将驾临
19、,他的心就像丢失多年后突然间伴随着淅淅沥沥的春雨凉滋滋地回来了!使他重新看到了希望和奔头儿!因为下雨,村里人都没出去打猎。疯女人狼一般的嚎叫,使全村男女老少都竖起了惊恐的耳朵。从早上到晚上,疯女人始终那么嚎叫着。村里的狗叫也此起彼伏,从早到晚遥相呼应。对新生命的无限渴望,也给疯女人注入了无穷的力气。他也不知道疯女人从那里得到了那么多的力气。但他发觉,四十多岁的女人生孩子,就像自己满山遍野地追逐一只受伤的狐狸,那真是一件特别劳累和苦痛的差事。狡猾的狐狸,虽然已经受伤,但它跑跑停停,吸引着你漫山遍野地去追,不完全耗尽自己的体力,你是抓不到它的。于是他背着手,搓着手,不住地捻着粗硬的络腮胡子,在屋子
20、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焦急地真想走上前去为疯女人使上自己浑身的牛力气。几个好心的老太太和小媳妇从早上就过来帮忙。其实她们也帮不了多大的忙儿,只是出出进进地端盆送水,要这要那。有个老太太还将一块鲜红的丝绸布拴在门框上,然后舀了一瓢凉水,用口喷洒在墙角和院子的各个角落,口里念念有词,用以辟邪。孩子最终在三更时分平安驾临。婴儿的响亮的啼哭打破了小村的安静。老年得子使猎人欣喜若狂,他冲到炕前,把肉乎乎的小石头儿托在手掌中,对着昏暗的灯光细致端详了半个时辰。“是个好家伙!”他说。其次天早上,天放晴了。太阳在云层中躲躲闪闪,似乎有意在跟猎人捉迷藏。太阳出来的时候,他把小石头托到院子里对着太阳照。婴儿在襁褓中
21、裹着,露出粉嫩透亮的脸蛋,在太阳下闪着金光。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荣耀和骄傲。他把孩子放到熟睡的疯女人身边,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母子俩,许久不情愿离开。“这是我的珍宝儿子!”他又坚决地说。这天一大早,猎人就在院子里忙活起来。院子里有一筐筐的鸡蛋,还有几半袋子稻谷。这是村里人送来表示庆贺的。老寿星也来了,他已经多年不打猎了,只带来一坛子陈年老酒。他把烈酒径直放到火炕上的桌面上,然后盘腿坐到火炕上独自抽起了麻辣的叶子烟。刺鼻呛人的烟味儿充满了低矮的小草屋,使平躺在火炕上的疯女人猛烈地咳嗽起来。猎人傻笑着,知道老寿星是喝喜酒来了,也不说话,主动把锅里热的山珍海味儿全都端上桌。热气腾腾的肉香促使他俩暗暗较起
22、酒量来了,喝了一杯,还要再喝一杯。一杯接一杯。老寿星端起酒杯,好几次探起身子看看襁褓中熟睡的婴儿,啧啧赞扬道:“看这样子,这又是个小猎手哇”说到猎手,当年老寿星才是这一带最出名望的好猎手呢,只是后来洗手不干了。他腿脚快,识兽踪,枪法准,胆子大,猎获过很多的野兽。为人也爽快,喜爱喝呛鼻子的烈性酒,抽麻辣的叶子烟,都八十多岁了,依旧耳不聋眼不花,腰板儿硬朗,行走如风。喝到两眼朦胧的时候,老寿星把右胳臂支在炕桌上,示意要跟猎人掰腕子。猎人不说话,静默地伸出了右手。两只苍老的、青筋凸起的狩猎人的手就握在了一起。这是力的较量,友情的较量,生命的较量。其间夹杂着婴儿的啼哭和疯女人的咳嗽声,竞赛了好长一段时
23、间,没有分出输赢。老寿星用左手抓了一块兽肉填进嘴里,然后一口干掉了一杯烈酒。猎人也这么做了。竞赛接着进行,谁也不服输。黑夜驾临了,他们就在黑暗中僵持着,彼此能听见对方的喘息声。不知僵持到了什么时候,竞赛结束了。猎人将老寿星的拳头渐渐逼到了桌面上。老寿星输了。这是老寿星第一次输给别人!猎人点起灯,想同老寿星接着喝下去。老寿星却独自捧起酒坛子,“咕嘟咕嘟”地将剩下的酒全干了,然后拎起一块野鸡大腿,边走边啃。夜已经很深了,只见他踏着皎白的月色,踉踉跄跄地走进院子里,突然朗朗大笑起来:“又多了一个好猎手哇”四十岁的女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女人。四十岁的母亲,也是真正意义上的母亲。小石头的突然驾临,使疯女
24、人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母亲。她好像发挥出了作为母性的本能的天职,把小石头儿照料得井井有条。每天给小石头喂奶,洗尿布,换衣服;慢慢大了以后教他说话、走路,相识家里的盘盘罐罐、草草木木。伴随着孩子的驾临,她也慢慢相识了自我。她明白小石头是自己的孩子,自己是小石头的母亲。自己有责任、有义务抚养孩子长大,成为一个像他爹一样的好猎手。转瞬间小石头已经六岁了。他活泼可爱,也很能干。村里人常常望见他拽着疯女人的衣角到死水潭洗衣服,在潭边跑来跑去,一会儿逮蚂蚱,一会儿捉青蛙。疯女人在灶前做饭的时候,他就到院子里抱柴禾,舀水。猎人打回猎物,吊在院子里开膛破肚,他就在一边转来转去,忙个不停,一会儿递菜刀,一会儿送饭帚
25、。老两口儿有时还会被小石头儿的天真话语逗得乐出泪来。然而好景不长,厄运不久就驾临到了他们一家子的头上。那天猎人正在山上打猎,突然听见有一种“轰隆轰隆”的巨大声音传来。他仰起脸来,透过细密的枝条和树叶,发觉半空中有两个像房子那么大的飞鸟,一会儿飞向高空,一会儿又贴着树梢飞。他不知那是什么怪物,以前从来没遇见过。那怪物贴着树梢飞的时候,卷起地面上杂草和落叶“呼呼”翻卷,树枝折断了,树叶哗哗直响,吓得他抓紧倒伏在地。那怪物飞远了,他渐渐直起腰来,却猛然听见远处有两声猛烈的爆炸,然后望见小村里冒出了浓浓的黑烟。他想:“这两个怪物来之不善哪。”于是举起了猎枪,等待那两个怪物就犯。就在两个怪物飞回来的时候
26、,他瞄准其中一个,生气地叩响了扳机。他发觉被他击中的那个怪物冒着黑烟钻上了半空,转了不到半圈儿,然后就一头攮下来,“呼隆”一声,把整个山川震得地动山摇。猎人回到村里才得知,帮疯女人接生的那个老太太全家被炸死了,旁边还引燃了好几处房子和柴垛。他领村里的人到深山里去找寻被自己打下来的那个怪物,只看到很多乳白色的碎片,旁边还烧焦了不少树木,但村里人谁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怪物。大约过了五、六天,又有三个怪物爬进了小村。它没有牛马拉着,却能爬得飞速。那三个怪物始终爬到村前的空地上,还“吱吱”地响着喇叭。受到喇叭的呼唤,村里人纷纷从家里走出来,蜂拥到村前的空地上看喧闹,想看看那究竟是些什么怪物。从上面跳下来几
27、十个穿黄军装的军人,每人手里都拿着枪。有一个会说中国话、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对大家说:“前几天,皇军有一架飞机在这旁边被击落,这是不是你们这里的抗联干的?”听说是“抗联”干的,大家都很不服气。那明明是猎人干的,怎么能说是什么“抗联”干的呢?“康莲(抗联)是邻村的一个老寡妇,她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情呢?”疯女人第一个站出来更正:“实话告知你们吧,那是我家那口子干的,不是别人。”“是她家那口子干的,他的枪法准,百步开外就能射准兔子,”大家七嘴八舌地替疯女人证明,“那怪物落在后山里,旁边还烧焦了不少树木。”“你家那口子呢?”翻译官问。“他一大早就上山打猎去了。”翻译官和皇军们环视了一下小村四周的深山密林,然
28、后大家听见皇军头目大吼一声:“八格呀路统统给我死了死了地有!”男人们被驱逐到一边,从汽车引擎盖上喷出的密集的火舌,不一会儿工夫就将男人们撂倒在血泊中。女人们这才如梦初醒,尖声叫着纷纷四下逃散。但已经来不及了,枪声在身后紧跟着,谁先跑开谁就先倒下了。剩下的十几个女人和小孩儿全都瑟缩成一团,大人哭小孩叫的。有的捂住头转过身去,有的护住孩子趴在地上,有的躲进了水沟里。皇军们挨个儿把她们拉起来,聚到一起,叫卖着,推拥着,走进了小村。走进小村,皇军们便行动起来。他们两人一组、三人一伙的,把人群分开,拉扯着自己相中的女人,到屋子里把她们挨个儿强奸。疯女人被三个皇军拖回家,她坚决不从,并发出狼一般的嚎叫,结
29、果被一个皇军重重地赏了两个嘴巴子。小石头哭着上前助阵,被皇军一推一个趔趄,但他还是英勇地往上冲。一个皇军把刺刀攮进他的胸膛里。他捂住胸口,鲜血从指缝里“咕嘟咕嘟”地往外冒。疯女人一下子红了眼,反过身来扑向皇军。她怒吼着,披头散发地猛烈抓扯着皇军的.脸膛和衣服,简直像个母夜叉。皇军们一齐上阵,将她摁倒在土炕上听见从村子里传来密集的枪声,猎人抓紧整理起猎获的野物往村子里奔。跑到离村子不远的山头上,他已经清楚地识别出了疯女人的狼嚎。他知道状况不妙,便撂下肩上的野物,拎着枪跑进了村子。他冲进院子,发觉小石头儿独自躺在血泊里,脸上痛楚地抽搐着,已经不行了。屋子里还不断传出疯女人的嚎叫和皇军们的淫笑声。他
30、猫着腰,快速冲到窗户前,一枪就撂倒一个正在寻欢作乐的鬼子。另两个站在一边的鬼子立即趴在了地上,摸起了身边的枪。猎人准备冲到屋里去,结束那两个日本鬼子的狗命,却听见门口有几个日本兵“叽哩呱啦”地乱叫唤,他知道鬼子围上来了,马上从矮墙上翻身出去。不一会儿,后面十几个日本鬼子尾追上来。猎人边打边跑,在他的枪口下又倒下了好几个鬼子。他跑出村庄,把鬼子引进了山里。猎人在山间密林里拐来拐去,最终把鬼子引到了蜂头崖,那里是他最熟识的地方。他先在石头后隐藏了一会儿,望见鬼子们围上来了,就猛然闪起身,朝蜜蜂聚集的石缝里连放两枪,接着就一头钻进了旁边的密林里。鬼子们听见枪响,惊骇得全都趴倒在地,渐渐听见没什么动静
31、了,都起身往前寻。这时候蜜蜂们已经“嗡嗡嘤嘤”地飞过来了。鬼子们起先没把这当回事,纷纷摘下帽子来拍打。后来发觉蜜蜂越来越多,知道上猎人的当了,于是就连滚带爬地往回跑。这怎么能跑得迭呢?那蜜蜂是长了翅膀的,比鬼子们的双腿快多了。而且蜜蜂们团结得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前赴后继,不怕牺牲,直把鬼子们蛰得鬼哭狼嚎,狼狈逃跑。蜜蜂们并不罢休,见他们逃进了村子,爬上了汽车,就发扬“痛蛰落水狗”的精神,尾追不放,始终把他们送到了上百公里的山外。猎人一溜烟儿跑回村子,听见村子里不断传来孤儿寡母们酣畅淋漓的哭声和叫骂声。他知道,她们那安静、自由、华蜜的生活完全被糟蹋了。他拄着枪踉踉跄跄走进家门,却惊奇没有听见疯女
32、人的哭声。站到院子里,他才望见自己的女人抱着已经死去的小石头,坐在房屋门口的方石上,披头散发,衣冠不整,闭着眼睛,脑袋后仰在石壁上或许她的眼泪已经哭干了。他也无望地闭上了眼睛,眼泪顺着脸颊和胡子“刷刷”地流下来。好长一个时辰,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突然“哇”地一声,疯女人把一口血痰吐在了地上。猎人睁开双眼,望见自己的女人一下子把死去的孩子扔在了院子里,哭喊着跑出了家门。猎人没有上前阻拦,因为他的心也已经碎了!这一次沉重的打击,疯女人彻底疯了。其次天早上,人们在死水潭里发觉了疯女人的尸体。村里人把她从水里打捞上来的时候,她的身子已经泡得洁白,通体肿胀,像一个巨大的发面饽饽了。日本鬼子们尝到了蜜蜂们
33、的苦头儿,他们夜不能寐,胆颤心惊。这年秋天,他们再一次闯进了村子,见人就杀,见房就烧。村里老少藏进了蜂头崖的山洞里,才幸免灭顶之灾。鬼子们从汽车上卸下油桶,抬到蜂头崖,将汽油洒满了山坡,一把大火,烧了七天七夜,直到一场暴雨,大火才被浇灭。蜜蜂全都被烧死了,躲进山洞里的人幸免遇难。从家人遇难那天起,猎人也许也疯了。他变得更加缄默寡言了。日本鬼子来焚烧蜂头崖,他断定鬼子们还会来的,就成天编绳子、削木桩、挖陷阱,在村子四周的山上布下了天罗地网。“这帮狗娘养的还会来糟蹋的,我要叫他们有来无回!”猎人常常这么劝慰自己,“我要叫我的女人和孩子也看看你们的下场!”猎人在村子四周的山上设置了密匝匝的陷阱,削尖
34、了的木桩齐刷刷地直立在陷阱底部。在茂密的树林里,他也暗设了机关,有白绳网子,有钢丝扣子,全都用树枝和树叶掩盖着。他仿佛望见那群凶神恶煞纷纷落进他的天罗地网有的被绳子勒住颈项,倏然吊到树杈上;有的被扣子套住,接着被乱箭射穿;有的落进了陷阱,被木桩刺得体无完肤然而秋天很快过去了,日本鬼子没有来。其次年秋天也过去了,日本鬼子还没有来。“他们早晚会来的,我要在这里等着他们!我的女人和孩子不能白死”大约过了十几年后,从几百里外的县城回来的人告知他,日本人早被赶走了,新的人民政府已经成立了。但他不信任,仍固执地坚守在那里。村里人发觉,他布下的白绳子已经发霉了,有的已经断了;他手中的长枪也已经腐烂,准星变得
35、锈迹斑斑,枪托底端也开了裂。又过了很多年,村里人仍见老猎人像一个坚毅的哨兵,长年累月在那里守候着他的天罗地网。他究竟要等到多久,村里人谁也说不清晰其次章 猎殇老寿星原委叫什么名字,村里人都不记得了。一是因为他年长,跟他年纪相仿的人早就过世了;二是因为他辈分高,左右邻舍都是他的晚辈,不敢直呼其名,时间长了也就渐忘了。在东北的深山野林里,由于人迹罕至,很多野兽都造化成仙成精。村子东北方向密林中的狐仙洞是村里猎人们不敢轻易踏足的地方。传闻里面住着一对金狐狸早已修炼成仙,会变身,速度快,来无影,去无踪,凡人是看不到他们的,只能听到它们飞来飞去时带动沿途的树叶“唰唰”作响。村里孩子若闹夜,大人恐吓一句:
36、“狐狸精来了,快睡觉”,孩子立刻噤若寒蝉,变了脸色,乖乖钻进被窝,大气不敢出,小气也不敢出顺溜儿。这天晚上,月光皎洁,树影婆娑,院墙内外的白杨树叶文风不动。这是一个静谧的秋夜。老寿星打猎归来,又乏又累。他坐在火炕上,在昏暗的油灯的光晕里细致地呷起酒来。他的老婆玉婵草率地吃完晚饭,借着姣好的月光,在窗外的磨盘上磨起苞谷来。她推着磨盘,一圈一圈地转着,脚步声夹杂着磨盘相互摩擦发出的“呼隆呼隆”的声响,就像一首好听的乡间小夜曲,正好伴着老寿星渐渐下酒。突然,老寿星听见院子里的树叶“哗啦哗啦”作响,像一阵狂风漫天卷过。他透过窗棂,望见两个黑衣大汉从一人多高的围墙上飘进来,不由分说,一人架起玉婵的一只胳
37、膊,像风一样飘过围墙,一瞬间就消逝在夜空了。他大吼一声:“放下我老婆”他扔下酒杯,赤脚跑到院子里,只见院墙内外的树叶已经复原安静;玉婵推磨用的磨棍掉在地上,磨盘上的面粉和苞谷完好无损。他连忙折回身,从墙上取下猎枪,朝着玉婵被掠走的方向撵去以前村子里就曾经发生过狐狸精绑架人的事务,后来那个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所以玉婵就相当胆怯。看到两个黑衣大汉从墙头上飘进来,她知道事情不妙,她身子一软,就浑身瘫软在磨盘上了,求救声都没有发出来。那围墙有一人多高,全部用石头垒成,村里的大人和小孩是翻不进来的。当年老寿星为了防止野兽夜间进院子损害人畜,特意将院墙加高,再加高。他是有过教训的。他自己就遇见那么一回,
38、至今还牢牢刻在他的记忆里。那是个燥热的夏夜,他独自由院子里纳凉。他抽了几烟袋麻辣的叶子烟,躺在草席上模模糊糊地睡着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听见墙头上有一块石头掉落下来。他先是一惊,但躺着没动。他眯起双眼,假装接着睡觉,却发觉有两只硕大的东北狼一前一后从矮墙上纵身跳越进来。两只东北狼瞪着两对鸡蛋大的绿眼,夹着尾巴渐渐朝他走来。靠着多年猎人的阅历,他知道怎样应付这一对饥饿的东北狼。他知道,在人面前,狼恒久是害怕的。尤其是在活人面前,狼从来不敢贸然进攻,而是首先要细致掂量出对方的重量和威逼。从他眯缝的双眼中,他望见两只东北狼伸长颈项,不出声,脚爪轻轻着地,正在渐渐地朝他靠近。走到跟前,却兵分两路,在他
39、的左右两侧摆好了姿态,屁股着地,两条前腿支撑着身体,对他形成包围之势。到达预定位置后,两只狼在距离他也许两庹远的地方静静地视察他。假如此时此刻他猛然大吼一声,这两只东北狼或许会被吓得屁滚尿流,狼狈逃跑的。但他很是沉得住气,他想细致看看这两只饿狼究竟想干什么。有志气并不表示恐惊不存在,关键是要看你敢不敢面对恐惊、克服恐惊。老寿星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忐忑担心的。假如两只狼前后夹击,他还是难以应付的。但多年跟野兽打交道,他知道狼的习性,知道应付狼的方法。时间过的很慢。几袋烟的工夫过去了,两只东北狼始终坐在两侧拿一双鸡蛋大的绿眼睛在细致视察他。他知道狼的耐性和耐力是长久的、令人钦佩的,但东方天际已泛出些许
40、光亮,黎明快要到来了,假如两只饿狼还是迟疑不决,将会错失进攻机会的。但他根本不想给它们供应什么进攻机会,他有意翻了一下身子。两只狼聚精会神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翻转身子,显得有点惶恐,捡起屁股,稍稍后退了半步。“假如一个猎人让野兽给报销了,那才让人笑话呢。”他对自己说。他原来是侧躺着的,现在变成仰卧。在他翻动身子的时候,顺手将身边的旱烟袋紧紧地抓在了手里。那根旱烟袋是用紫檀木做的,木质坚硬。它已经跟随了老寿星多年,烟袋杆溜光圆滑,光可鉴人。他把旱烟袋紧握在胸前,用眼角窥探着两只饿狼的风吹草动,并有意发出了香甜的鼾声。又过了几袋眼的工夫,他用眼角的余光发觉左边的那只狼已经沉不住气了,只见它一小
41、步、一小步地往前挪动,但仍显出踌躇不前、迟疑不决的样子。在离他的身子约一步远的位置,这只狼突然纵身一跃,从他上方跳了过去。他右侧的另一只狼却照旧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不动,始终充当着一名坚毅的哨兵的眼睛。看来它们的分工还是相当明确的。左侧那只狼又从他的上方跳过来,又跳过去如此循环往复,似乎有意在摸索他的忍耐力。正值它兴致勃勃、没完没了地跳来跳去,同时也稍稍丢失警觉的时候,老寿星突然睁了老猎人独有的那双鹰眼,双手奋力将胸前的紫檀木旱烟袋折断,然后猛然上擎。那白生生的紫檀木的断茬就像一把利剑,正好刺进了那只饿狼的胸膛。借着那只饿狼来回跳越的惯性,它的胸膛上一下子被豁开了一条大口子。只听见“噗”地一声,就
42、像猪尿泡突然泄气的声音。接着,一股温热的、腥咸的狼血和屎尿遮天蔽日地向他袭来,弄得他浑身都是。他猛地坐起身子,打算拿那折断的紫檀木旱烟袋去刺杀另一只狼,却望见被刺伤的那只狼在最终翻越过去的一刹那,先是用头着地,翻了一个不忍目睹的跟头,然后哀号了一声,爬起身就往墙外逃去。当哨兵的饿狼眼见大事不好,拔腿就跑,一个跳越动作就翻出了矮墙。而那只受伤的饿狼就显得有些吃力了,它爬了几个回合才牵强翻过去,弄得墙头上的石头稀里哗啦地掉落了好几块。其次天早晨,阳光明媚,空气清爽,一只喜鹊在围墙外的白杨树上“唧唧喳喳”地叫着,像是特意来给他道喜一样。老寿星洗了脸,换洗了衣服,细致回想了一下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便从
43、山墙上取下猎枪,朝着两只狼逃跑的方向渐渐寻去,他想细致看看那两只饿狼究竟是个什么下场。墙头上,有几块石头上血迹斑斑,已经变干变黑了;从围墙下面看起,一道鲜血和粪尿的痕迹始终往前延长。没出半里路,他发觉那只受伤的狼倒在血泊里,已经死了,肠子在身后拖曳出几步远,上面落满了绿头苍蝇,“嗡嗡嘤嘤”地上下翻飞,争相追腥逐臭,吸吮尸体上的粘液。老寿星下意识地握紧了猎枪,随时打算防身。他知道那只活着的狼不会离死狼太远,或者就潜藏在他身边,它随时都有可能向他实施报复性攻击。他看到它了,它躲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后面。他快速举起猎枪,但没有扣动扳机。他从准星上方看去,那只狼的脸颊处有两道明显的泪痕,他的心一下子软了
44、。一双鹰眼和一对狼眼静静地对视了一会儿,那只狼虽然呲了呲寒人的獠牙,显露了一下其凶恶的面目,但他发觉它并没有发动进攻的意图,倒像一只受伤的小羊羔,无助地蜷缩在那里,目光里充溢了请求和幽怨。于是他放下枪,对那只狼说:“看来你也是一个情种。你走吧,我不会再损害你了,你也不要再来损害我们村里人。”那只狼像是听懂了他的话语,一步三回头地钻进了深山野林。围墙是加高了,但是却挡不住那两只道行很深的狐狸精。老婆被掠走,凭借他多年的阅历,他断定这是那对狐狸精作的怪。想当年,年轻貌美的玉婵姑娘,那可真是邻村里人见人爱的人梢子。她能屈尊下嫁到他这个家徒四壁的穷猎人家里,那真是他们老刘家烧了八辈子高香、祖坟上冒了青
45、烟。如今玉婵被狐狸精掠走,就像一把锐利的尖刀扎在了老寿星的心尖尖。他的心像被烈焰烧烤着一样难过,脑子里杂乱无章。他拎着猎枪,踏着斑驳的月色,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到了狐仙洞口。他对着黑漆漆的洞内大声喊话:“赶快把我老婆放出来,不然我就开枪了”他知道,任何野兽都惧怕猎枪。在猎枪面前,再狡猾的妖魔鬼怪都会现出原形的。“嘭!”一声枪响,振动山野,洞内也传出空旷的轰鸣。他望见子弹射在石壁上,溅出星星火花,接着又划出一条短促的弧线,瞬间就消逝了。洞内没有回应。“嘭!”他拉动枪栓,子弹上膛,又朝洞里放了一枪。又过了一个时辰,洞内仍旧没有动静。为了不让子弹伤及玉婵,他在洞口燃起一堆篝火。他知道,任何野兽都是怕火的
46、。“我就在洞口守着,看我不困死你们!”他恶狠狠地说。玉婵昏厥在磨盘上,就像被狐狸精施了魔咒一般,昏昏然一觉不醒。她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被两个黑衣大汉挟持着双臂拂过围墙,拂过树梢,始终往东北方向的深山野林里飞去,耳边“唬唬”生风,树叶在两边“哗哗”作响,一会儿工夫就钻进了漆黑的狐仙洞。狐仙洞里伸手不见五指。两个彪形大汉将玉婵放下来。她浑身就像一块面团一样绵软无力。她隐隐隐约听见有几只狐狸幼崽在身边“嘤嘤”鸣叫,并朝她所在的方向爬过来,甚至还碰了碰她的右脚掌。她右脚上的鞋子在被挟持的路途中,不知什么时候脱落了。她猜想,或许狐狸精是让她照看它们的幼崽来了。听见洞口第一声枪响,两个黑衣大汉吓得浑身颤抖
47、。其次声枪响,两个黑衣大汉更加惊慌起来。借着洞口篝火的光亮,玉婵望见两个黑衣大汉神色惊慌,抱起幼崽,找偏僻处躲了起来。为了爱护好幼崽,将老寿星引开,趁老寿星不留意,两个黑衣大汉架起玉婵,以闪电般的速度飞出洞口,飞越火堆,飞越树顶,消逝在茫茫深山野林的夜空中。其次天早晨,村里的猎手全部被发动了起来。他们四下散开,分头行动,细致搜寻玉婵的下落。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有人报告说,玉婵在村东的水井里找到了。看到玉婵死亡的惨状,村里人一个个都惊呆了!他们发觉,在幽深的泛着凉气的狭窄水井里,玉婵的头正直朝下,整个身子倒悬在水井里,头顶离水面只有一拃多远,井水反射出蓝幽幽的光亮。她双手支撑着井壁上突出的石块,双腿张开,犹如一个倒写的“大”字。大家同心协力把她从井底拽上来,发觉她瞪着一双死不瞑目的大眼睛,半尺长的舌头低垂在胸前,脚上只穿了一只鞋子,身体已经冰冷僵硬,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体标本了。看到此情此景,老寿星失魂落魄,一屁股坐在井台上。他双手拍打着井沿的青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