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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22冰心散文欣赏：文学家的造就文学家在人群里，好比朗耀的星辰，明丽的花草，神幻的图画，微妙的音乐。这空洞洞的世界，要他们来点缀，要他们来描写。这干燥的空气，要他们来调和。这机械的生活，要他们来安慰。他们是人群的须要！假如人群中不产生出若干的文学家，我们可以断定我们的生活，是没好玩味的。我们的感情，是不能融合的。我们的前途，是得不着光明的。然而人群中的确已产生出若干的文学家，零零落落的点缀在古今中外的历史上，看：人类对于他们，是怎样的惊慕，赞美，崇拜！“天才，天才！”“得天独厚”，“异才天赋”，我们往往将这等的名词，加在他们身上。现在呢？这等迷信的话，已经过去了。我们对于文学的天才，只有怜悯
2、的崇拜，没有神奇的崇拜；我们只信天才是在生理心理两方面，比较的适合于他的艺术；并不是所谓“文曲下凡”等等鄙俚的说法。然而是否人人都可以成为文学家，这也是一个疑问。细细的探讨起来，这文学家的造就，缘由很困难，关系也很长远；不是一两句话可以包括过来的。现在姑且以文学家的本身作依据地，纵剖面是遗传，横剖面是环境，怎样的遗传和怎样的环境，是简单造就出文学家的，我们也许可以胪举如下：（一）文学家的父母稍远些可以说祖先要有些近于文学的嗜好。这并不是说小说家的父母，也肯定要是小说家，诗人的父母，也肯定要是诗人，要是这样，这文学家竟成世袭的，门阀的，还有什么造就可言？只要他们有些近于文学性质的嗜好，如喜爱花木
3、，禽鱼，音乐，图画，有绵密沉远的心胸，纯正高尚的信仰，或是他们的思想，很带有诗情画意的。这样，他们的子女，成为文学家，就比较的简单些。这就是所谓“得天独厚”，“异才天赋”了。（二）文学家要生在气候相宜，山川秀美，或是雄壮的地方。文学家的作品，和他生长的地方，有亲密的关系。犹如小说家的小说，诗家的诗，戏剧家的戏剧，都深厚的含着本地风光他文学的特质，有时可以完全由地理造成。这样，文学家要是生在相宜的地方，受了无形中的陶冶熔铸，可以使他的出品，特殊的温顺敦厚，或是豪壮悱恻。与他的人格，和艺术的价值，是很有关系的。（三）文学家要生在中流社会的家庭就是不贫不富的家庭。克鲁泡特金说：“物质的欲望，既然已经
4、满意了，艺术的欲望，自然要涌激而出。”自然生在富豪之家，有时夺于豪侈禄利，酒食征逐，他的理智，都被禁锢蒙蔽住了，不简单有机会去发挥他的天才。但是生在贫寒家里，又须忙于谋求生计，不能受完备的教化。即或是他的文学，已经有了根基，假如他一日不做小说，一日不编戏剧，就一日没有饭吃，这样，他的作品，只是仓猝急就，以糊口为目的，不是以贡献艺术为目的，结果必至愈趋愈下。俄国文豪陀斯妥耶夫斯基曾说过：“我当然是不如屠格涅夫（也是俄国的文豪，和他同时的），然而并不是我真不如他，我何尝不情愿细心结撰，和他争胜，无奈贫乏逼我，不得不急求完工得钱，结果我的作品，就一天劣似一天。”又有尼司壁做的两首诗的断句，如下：全诗
5、见社会主义的歌谣与抒情诗（照录少年中国译语）：那手民现在就等着我的稿，我连下星期的酬金都到了手，但是我若不做便一文都没有，上帝呵叫我如何做？我不会再做了，咳，上帝，使一家嗷嗷的，全靠着我一枝笔，偏生我又一行都不能写，这也像是神圣的爱么？于此可知以文学为职业的人的景况，是如何的艰苦，于他的艺术上，是如何的受亏损。虽然是说穷愁之词易工，然而主观的穷愁，易陷于抑郁牢骚，不能得性情之正。虽可以博得读者的眼泪和怜悯，原委不是促进文学的一种工具。所以最相宜于产生文学家的家庭，就是中流社会的家庭。既然不必顾虑到衣食谋求到生计，一面他自己可以受完全的教化。他的著作，是“须其自来，不以力构”的，自然就比较的深厚
6、活泼了。此外家庭里的空气，也很有关系。文学家生在清静和美的家庭，他的脑筋恒久是温美平淡的，不至于受什么重大的刺激扰乱，使他的心思有所偏倚。自然在他的艺术上，要添上多少的“真”和“美”。（四）文学家要多读古今中外属于文学的作品。这就是造成文学家的第一步了，他既有了偏于文学的嗜好，也必需多读属于文学的作品。读的愈多，机局愈精熟，材料愈便利，思想愈活泼。而久之，必能独辟蹊径，自成一家。以蚕蛾作比方，在它成蚕的时候，成天里沙沙的只顾食叶，时候到了，身体透亮了，便将几十天内所食的叶子，牵成有条不紊的长丝，也将他自己隐在里面，好比雏形的文学家，读破万卷，心中光明透澈，将一百零一家之说，溶化成有系统的思想，
7、也将他自己濡浸在里面，然而他是不能永久拘囚在里面的；也要和蚕蛾一般，白衣如雪，咬破茧丝，飞了出去。我们可以看假如蚕儿当时不愿食叶，不但以后不能抽丝，不能作茧，不能成蛾；而且要立即僵死的。所以即或是个人有偏于文学的嗜好，若不愿多探讨属于文学的书籍，他的思想终久是要破产，终久不能牵强造成一个文学家。（五）文学家要常和自然界接近。自然的美，是普遍的，是永久的，在文学的材料上，要占极重要的位置的。文学家要迎合它，联络它，利用它，请它临格在自己的思想中，溶化在自己的文字里。若只花花绿绿的堆字叠句，便变成呆板笨滞，无神采，无生气的文字。这种和自然界隔绝的文字，我们决不能承认它是文学。因此文学家要常和自然静
8、对，也常以乐器画具等等怡情淑性的物品，作他的伴侣。这样，他的作品里，便满含着可爱的天籁人籁。（六）文学家要多探讨哲学社会学。我们现在承认文学是可以立身的，然而此外至少要专攻一两种的学问，作他文学的协助，按理说，文学家要会描写各种人的生活，他自己也是要“三教九流，无所不通”的，然而这不过是“通”，若仔细的去探讨各种学问，然后取来应用于文学，事实上是肯定做不到的。文学是要取材于人生的；要描写人生，就必需深知人的生活，也必需探讨人的生活的意义，做他著作的标准。照此看去，哲学和社会学便是文学家在文学以外，所应攻读的功课。（七）文学家要少和社会有纷繁的交际。文学家的生活，无妨稍偏于静，不必经常征逐于喧闹
9、场中，纷扰他的脑筋若考察社会的情形，不是交际，自然又当别论务要置身于第三者的位置，然后以冷静的脑筋，精确的视力，去视察它，描写它，指责它。对于各方面既都是客观的看法，和依据，便好像明镜一般，表里莹澈，照进去和反映出来的，都是明鉴毫发。否则太接近了，自己也有分；“当局者浑”，脑筋不免昏乱，眼光不免蒙蔽，心思不免偏倚，便不能尽情的描写指责，也不敢尽情的描写指责了。（八）文学家要多作旅行的工夫。这条是和以上的二、四、五诸条都有关系的。天下的美景，不能都萃在一个地方。天下的名人，也不能都生在一个地方。文学的资料也不能都取用于一个地方。文学家因此便须多做旅行的工夫了。看遍天下的美景，交遍天下的名人，视察
10、遍天下的民情风俗；他的文学的资料，便日新月异，取之无尽，用之不竭。而且于他的思想，学问，阅历，也更有极大的裨益的。以上几条，以我看去，好像可算是造成文学家最一般的径路；犹如中学校里的一般课程一般。至于愁闷性，或是乐天性，或是他一生的境遇，都和文学极有关系；但是范围太广参阅古今中外各文学家的历史，是个个不同的难以细说，只得从略了。我想的时候，写的时候，对于自己所说的，都有无限的迟疑，无限的怀疑。但是迟疑，怀疑，终竟是没有结果的。姑且武断着说了，欢迎阅者的评驳。（本篇最初发表于192o年12月燕大季刊第l卷第4期，署名：谢婉莹。）第8页 共8页第 8 页 共 8 页第 8 页 共 8 页第 8 页 共 8 页第 8 页 共 8 页第 8 页 共 8 页第 8 页 共 8 页第 8 页 共 8 页第 8 页 共 8 页第 8 页 共 8 页第 8 页 共 8 页